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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陵台下》(系列小说)文/张松(之三十七)孟夫子
(己亥)
孟 夫 子
“孟甫士,你要认真交代你反对农业合作社的右倾言行!”县府办公室张副主任的话声一落地,孟甫士恼怒地涨红了脸,心都快气炸了!这个张副主任在他没调去防汛抗汛指挥部时,见了他一口一个孟副书记地尊称着,现在竟这样嚣张地对待他----直呼其名,连同志的称呼都没用,让他感到愕然和愤怒。
自从开展整风运动以来,他作为县委副书记在县里和防汛抗汛指挥部两边来回跑,一边整风,一边治水。可前不久陈仕伯重病病倒了,住进了医院。治水的担子便全部压在他的身上。整风运动后期转向了反击右倾方向,而水利工程正进入关键阶段,他完全顾不过来,也有几次不得不请假缺席县委机关整风反右会议。联想起刚进会议室时,三区的原秘书小韦看见他躲躲闪闪的眼神,今天这个总结会议,让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孟甫士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张副主任,你什么意思?对同志搞突然袭击,诬陷诽谤?”说着把眼光向齐书记常坐的座位扫去,忽然发现是空的。一旁的鲁县长象在低头忙着写什么。“孟甫士----同志。作为机关支部书记,我郑重地通知你:在这次整风反右倾的运动中,根据群众反映以及支部会议数次调查讨论,一致认为,你的言行有着严重的右倾倾向,要接受党员和群众的批判教育...”张副主任的话还没完,孟甫士立刻反驳道:“请你摆出事实!”张副主任答道:“自然有事实。(一),县委某某同志反映,今年年初在某区农业合作化一次总结会议上,你评价说:合作化有问题。有些集体饲养的耕畜(这里主要指牛)骨瘦如柴,饲养员没有责任心。还说:合作化如果处理不好这些问题,得不偿失,还不如暂时一段单干好。作为领导干部,你泼合作化的冷水,拖群众的后腿,这不是右倾是什么?”孟甫士插话:“那是在说个别情况。有人反映合作化后一些地方条件并不成熟,一些人工作不负责任,这话是针对这种现象说得。而不是反对合作化!”张副主任继续说:“(二),在水利工地,抵制开展整风反右倾运动。某某社副社长反映:他们在工余组织人整风反右倾学习,被训斥为偷懒磨滑。”孟甫士笑了:“那打牌也叫学习?借口逃避劳动!”张副主任又继续一条条宣读着,孟甫士耐着心一条条听着,不时反驳一句。大概读了十来条后,张副主任抬头看看孟甫士说:“另外,孟甫士有着严重的封建主义思想,得意于别人称呼他‘孟夫子’,想当圣人!家长作风严重,瞧不起工农干部,嘲笑一些领导干部做报告念错字。”孟甫士正色回答:“我承认我工作中犯有这样或那样的错误,但政治原则性的错误绝对没有!对党和国家、对同志始终如一!请大家考察和考验我。”会场里一时纷纷议论起来:“‘孟夫子’只是别人起得外号,不是他让喊的。”“孟副书记没有瞧不起工农干部。”“扫盲办夜校,孟甫士同志最积极,还常去讲课。”
张副主任见此情景,转脸看看左右。只见墙边连椅上坐着的一个人站了起来:“我要给孟副书记提个意见。”孟甫士定睛一瞧,见是原三区秘书韦革命,心里犯了疑惑,但嘴上还是说:“请提吧。”韦革命说:“孟副书记----孟甫士同志,一贯关心文化教育,关心同志进步,关心兴修水利,但个人家庭问题却处理不好。”张副主任在桌子前微微点头。孟甫士一愣。“今天的会议不该讨论家庭问题吧?”有人提出异议。“是问题都可以提!”张副主任支持说:“继续讲!”“孟甫士同志参加革命前,在家乡有个小脚的老婆。本来这事没有什么奇怪的,有些家境富裕的人都有过这种经历。可是,孟甫士同志离婚后,又娶了个地主成份的老婆。就算不唯成份论,可也不能让原来的老婆又住回家里。就算住回家里,也不能又让人家当佣人,剥削人家!就算当佣人,也不能对人家又打又骂,整天以泪洗面!这是我在火车站亲眼看到的!”话一出口,引得会场内议论纷纷。一些人此时也开始对孟甫士斜视以目。孟甫士的脑袋嗡得胀大了。韦革命的话就像一把刀,刺在他的心口。这是诬陷加上编织的谣言!最可怕的就是这种有文化的小人,吃人不吐骨头!可他冷静下来,回答道:“事实和你讲得完全不一样。我是离了婚,又娶了一个家庭地主成份的有文化有理想的革命同志做伴侣!前妻回来住下,是为了来看她的儿子,她想做饭,我说她身体不好,不让她干,她便和我有些争论。后来要回老家,又舍不得儿子才流泪哭泣。组织上可以派人去调查!但某些人绝不可以信口开河,无中生有,造谣诬陷同志!”
“哼!造谣诬陷?无中生有?信口开河?是谁?是谁!?同志们呀,”韦革命扫了一眼张副主任,激动地挥舞着手臂:“正是这个孟夫子----我不得不说出一个多年的秘密给大家听:大家记得,古城解放前一年,国民党军队、还乡团和红枪会反攻倒算,偷袭我们县新三区粮站。当时的区长是陈仕伯同志,孟甫士当时是副区长。”孟甫士插话:“我提醒了陈仕伯同志,防备敌人偷袭。”“白天孟甫士是提醒了一下,晌午陈仕伯同志也安排人去做防备工作,可敌人来得太快!晚上就偷袭了粮站。我们损失巨大,还牺牲了几位同志。陈仕伯同志万分悲痛和内疚,为此长期不能原谅自己。可孟甫士不仅不为陈仕伯同志减压,反而向县委写汇报,信口开河,说陈仕伯不听劝告,不作防范,才造成本可减少的损失!这不就是造谣诬陷!直接导致陈仕伯同志被撤职,而孟甫士也达到了用自己取代陈仕伯当了区长的目的!”会场里嗡得乱了,一时议论纷纷。孟甫士腾地站了起来:“同志们,当时我提完建议后,就出发押送一批货物去执行任务,确实不知道仕伯同志有安排防范,开始他是不以为然...”“你不是一贯自称实事求是吗?事后为什么不调查清楚就汇报?”“我调到县里以后才知道。”“那为什么不去更正?反而让陈仕伯同志背负近十年的沉重思想包袱,导致身患重疴!你这伪君子啊!”张副主任这时又插话:“孟甫士不光右倾反党,还是高饶一类的阴谋家、野心家!”
孟甫士无言了。他沉浸在对陈仕伯的内疚和回忆之中,无法摆脱,无法再去解释了。自己的失误造成的伤害,即使是无意的,但也是无情的,无可挽回的。该报应的就来吧!这也许就是宿命?看来承受冤屈,自己要学陈仕伯了。会场上后来众人都乱哄哄地说了些什么,他都记不得了。直到鲁县长低声宣布会议结束,他才像醒来,发现自己两眼泪,一头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