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陵台下》(系列小说)文/张松(之三十三)颜巧巧

（乙未） 

               颜 巧 巧

    “巧巧，下班了？在等谁呢？是等俺家的二侄子么？”巧巧在公司门口一回头，看见了关老二的姑姑关大风扭着水桶腰，正冲她笑呢：“什么时候过门啊？俺家的二侄子可是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你呐，指望着你象你姐一样，给关家生个大胖小子。俺家的二侄子可是有模有样有本事还有钱。”巧巧一下子扭回头去，不吭不哈不吱声，更不搭理她。“我说，巧巧。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二侄子多瓷实的俊小伙子呀，这么多大闺女都想着他，你可别挑花眼喽！”“你看着好，留给恁闺女呗！”“你----”关大风一听立马木了脸，脸上的麻子涨得紫红，半天憋出一句：“不识好歹！”咚咚咚，跺着她的大脚走了。

    巧巧长得比她姐姐还耐看。解放后参加了工作，去年春上分配到公私合营后的县百货公司，在烟酒糖茶组站柜台当售货员。自打她上了班，柜台前就多了许多半大小伙子，有事无事的来晃荡，胆小的离得远点转悠，胆大的倚在柜台上有一着无一着的问这问那，胆子更大的则凑近来和巧巧耍嘴皮子寻开心。公私合营后进了县运输公司的关老二，从他徒弟那里知道这些事，也着实担心烦恼了一阵子。中间有一个徒弟给他出了一个“馊主意”，说什么“先占乎下再说”。结果，适得其反，自己挨了一顿臭骂不说，巧巧还象见了鬼一样躲着他。到了57年快过春节，好不容易找个借口想和巧巧和缓和缓，不知是谁写了一封检举信，说关老二快解放时，和反动组织红枪会有不明不白的关联，结果又配合审查、写证明材料，搞得心烦意乱，没了时间。

    巧巧知道，关大风是关老二找来说和的。她气关老二不把她当“人”看，说白喽，不尊重她。这还没说亲就只想把自己当成他的“私有财产”关在家里。----这是县团委高淑娴书记在鼓励妇女出来参加革命工作的大会上讲话的意思:“咱们妇女和女青年同志们，要勇敢跳出旧家庭的束缚，积极参加建设新国家的革命工作。不当旧礼制的花瓶和牺牲品！”她记得清清楚楚。没工作以前，她虽然说不上太喜欢，但也说不上讨厌关老二。可工作之后，接触了更多的人开了眼界，又加入了共青团组织，她就觉得关老二的一些做派不入眼了。她这会正在等一个人----孙国正。孙国正是古城公安局的干部，微山人。人长得白白净净，高高大大，圆脸盘。那次巧巧晚些下班，碰上几个喝多酒的恶（wu）皮在街上逛荡。一个喝得舌头都打不了弯的说：“瞧，那、那边站着个、妮儿，俊着呢！”另一个路都走不稳当的说：“那、那是俺媳妇。----恁、恁别笑，早晚的。”还一个说：“别胡咧咧了，谝你有本事，你去亲亲她呀！”后面的事就乱了套了。赶巧，孙国正打这过，给解了围，俩人就认识了。自打认识了孙国正，巧巧觉得怎么看他怎么顺眼。把他和关老二比，关老二说话冲，还脾气大；他说话和气，有耐心，又关心人。关老二没读几天书，还爱吹牛；他有文化，还谦虚。特别是关老二开了个大车店，算是小业主；可他参加工作早，又是公安局的革命干部。拿哪一条来比，关老二都不如他。就连耍拳，孙国正也不比关老二差。上次两个恶皮，他三两下就给摁在地上动也不动弹了。今天上午，她让公安局里常来买烟的大老王捎信给孙国正，说是有要紧事想和他商量。大老王怪里怪气地又笑眯眯地说：“啥事？国正虽说还没说媳妇，可也有一个中学的老师常找他呢！”巧巧听了心里慌慌地，咚咚跳个不停，不知啥原因，脸也红了。估计大老王也猜出些端倪，又有一着无一着地说：“诶？这县公安局的小子们和县共青团校的姑娘们真有缘分啊！这都成了多少对了！”说完又朝她看了一眼。她内心也真希望这样，可又有顾虑，真到了那时，关怀义怎么办？这关老二可是个狠角，自己可真有些担心。她想见孙国正谈得正是这事，不知他会怎么想。她上班的百货公司在中山路的路口东北角，食品公司在东南角，食品公司再往东面就是大众剧院。她约孙国正下午下班后在剧院门口见。

    她瞪了一眼远去的关大风背影，斜穿大街过了小广场快步到了剧院门口。就听到有人喊：“哎，别过去，小心点！”她一扭头，见是剧院的经理张洪远。公私合营后，滋阳戏院改名大众剧院，张洪远还是当经理。“呵，是巧巧啊！顶上正在挂牌子呢，小心点！”巧巧一抬头，见剧院大门檐上,俩人在挂海报板。只见海报是故事片电影宣传画，电影名字叫《母亲》。张经理一边说：“这戏里的演员就有咱古城人，是震玉叔家的孙子小喜，出息大了！快买张票看看吧？”巧巧听了。嗯了一声，心里正想着孙国正，没听进去。眼睛不停往东看，寻摸着。忽然背后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她忙回头，只见孙国正脸象朵笑绽了的花，正冲她放呢，手里还有两张电影票。

    她拉着孙国正来到远离影院门口的墙边，着急地说：“国正，我一直担心一个事...”“关怀义？”巧巧点点头。“恋爱自由，有什么可担心。他能把我们怎么样？”“他手下还有帮徒弟...”“那就更不怕了。组织帮派和黑社会正是我们重点打击的对象。再说...再说他近来添了些麻烦，搬运公司有人揭发他有右派言论，正在接受调查呢。放心吧！”“那，那他也不会太麻烦吧？”孙国正拍了拍她肩膀笑笑说：“走，看电影去。”两人刚走了几步，迎面碰上一个人打招呼：“国正，巧巧。看电影去？”巧巧定睛一看，是古城有名的豪绅汤善人的大老婆韦玉环。巧巧对她没好印象，怠答不理的。可孙国正却笑眯眯地回答：“二姨，逛街？”巧巧一愣，奇怪地看着孙国正。孙国正解释说：“这是我二姨，我妈的亲妹妹。现在和我们住一起。”巧巧还没回过神来，韦玉环就拉住她的手笑着说：“我们国正有福气，巧巧多俊呀！”巧巧低头看见韦玉环的手细皮嫩肉，不像个五十多岁的人，心里刚想说些么好。忽然，一个东西嗖地从三个人的头皮上飞过，把三人惊了一跳。定神一看：原来是个腊子。这打腊子是孩子们冬春季玩乐的一种游戏。腊子是用坚硬的木头或树枝砍削而成，两头尖，万一打到人身上，不肿也得破。韦玉环一下瞪起眼来，盯着跑来捡腊子的孩子发火：“你们这群熊孩子，找死啊？往哪打啊?滚回你家猪圈里去打！”巧巧一边看着韦玉环眼里冒出的凶光，心想：果然是母老虎不假。又一想：国正家难道也是地主成份？天哪，我该咋办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