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  速  论

王大训

迟者，缓也，速者，其反也。物形有异，道无异，物性有多，理无多。迟速对异，道理一也。迟者失其速，得其偿，速者得其得，亦得其惩焉。由是观之，得者失也，失者，得也！

鹰击长空，得之天，失之地也，速其翅，而迟其足也。鱼翔水底，得之海，失之陆也，速其鳍，而迟其趾也。狮吼虎啸，得之地失之天，速其足，利其齿，失其角，缺其翅也。得失之为何，天理守中，物极而反，长短相偿使之然也。

道者一，阴阳二，物形三也。物赋其形，得其性，迟速得其所，长短存其用也。水性柔，温热流蒸，寒而结，迟其形，而速其永；火性烈，烁金石，速其刚，而迟其久也。东海有大龟焉，未知几何龄，匐于沙，潜行蚌蟹珊藻间，蹒然跚然，满面菜色，有鳗出洞而见之，笑曰，“水族多豪杰，日行千里尚且不足，似尔呆佬，日行跬步，食我遗矢不及耳！”虎鲨见而亦笑曰，“佬儿，吾置一珠于逍遥礁，距此不过百里，吾去北海归，尔若趋行得此珠者，吾养汝安乐宫，百年不悔也！”未知几何年，老龟至旧地，见一虎鲨曰“还尔珠，遂吾愿也。”群鲨诧曰“天耶，遗尔珠者，吾太太太上之祖，仙逝百年矣！”再见鳗洞而叩，群鳗亦惊曰“乃吾太太太上之先人也！”龟依然跚行蚌蟹珊藻间，唏嘘而别。鳗鲨之属，速则速矣，而短其命，老龟迟则迟矣，而永其生。所谓此之所失，彼之所补，此之所盈，彼之所虚，天道使之然也。木秀于林，风必摧焉；良木盈拱，斧斤向焉，鱼与熊掌，天赐一焉。

人性亦然。老子失关，得之宏篇，迟于人，而速于道；孔子失之列国，得之春秋，迟于生，速于不朽。文王失之纣，得之易，迟于谗，而速于理；韩非失之斯，得之孤愤，迟于友，而速于思；史迁失之谏，得之记，迟于说，而速于文也。得者，失之偿，失者，得之惩也。速者，迟之得，迟者，速之价也。

今之世人，务速务得，而未知其惩也。贪财失其位，贪色病其形，贪逸丧其志，贪达毁其性也。贪者，欲之过，正之倾也；一言以蔽之，心如脱兔飞鸿，务其速也。欲速不达，得其反也。财不达，入乎囹圄，色不达，毁其室家，身不达，则赴之黄泉矣。迟速相随，福祸相倚，天道无偏，迷途者，不可不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