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陵台下》(系列小说)文/张松(之二十五)乔老爷
(丁亥)
乔 老 爷
乔老爷近来心情特别轻松愉快。自解放军围城时，古城的大小学校就陆续停了课。一是因为国民党宣传共产党如何如何可怕；二是怕战火伤及无辜。之前已有部分老师学生被国民党吴化文部强行带去济南，部分则是出于害怕而南逃徐州。乔老爷则回到老家乡下石村暂避。四八年五、六月起，解放军把个古城围得水泄不通，华野的一支部队驻进了时村。解放军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让乔老爷开了眼，再加上自己的小儿子本身也是共产党员。抗战时，自己又南下陪都，亲眼目睹了国民党的腐败，所以局势发展他已了然于胸：国民党垮台是迟早的事了。紧接下来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九月济南解放，十一月淮海战役打响。进入四九年二月，国民党几十万军队在淮海战场灰飞烟灭，江北半壁江山已是共产党的天下了。
北平要开国会了。共产党一边要筹备建立新中国，一边要准备渡江。古城县政府派专人去乡下请回乔老爷，还是担任学校校长。他一上任就着手解决新教材和教具问题，请回教师，让学生复课。面对师资不足，新政府又派来了新老师。宁静的学堂又响起了琅琅读书声。
前几天，他收到江陵大学华侨山教授的信，说受教育界选派和几位同仁北上北平开会，商讨筹备新政府教育的有关事宜，打算在古城下火车来拜访他,并回老家看看。
今天，乔老爷带着县政府派给的美式大吉普车，去火车站接了华侨山一行数人，一番寒暄问候后就开车往县乡师范而去。汽车从新东门进城，华侨山教授看着车外高大坚固的城墙说：“侨业家兄，这号称铁打的古城墙也挡不住解放军的勇猛啊！”“是啊，”乔老爷也感慨万分：“这镇守古城的是李玉堂，他可是国军的勇将。抗日那会，曾在长沙打日本人毫不含糊，被誉为‘泰山军’，可到了共产党手里，一败涂地，全军覆没！----人心所向啊！”华侨山跟着也颔首：“得人心者得天下呀！”大家也纷纷点头称是。汽车转向中山路，过了东御桥一转西没多远，老远就看到了“范家牌坊”。乔老爷让司机停车，一行人下了车。华侨山和同事仰着头瞠着双目微张着口看呆了，半天竟没说一句话。“怎么样？”乔老爷问。华侨山嗯了几声才反应过来：“太好了！太漂亮了！太壮观了！你们看：这圆雕、浮雕、线雕、透雕，技艺精湛，这神仙、武将、八仙过海，还有出使交趾、番王进贡及赐御宴，以及花鸟、禽兽等图案。这是我此生所见最好的牌坊！气势雄伟,惟妙惟肖！”同事们也交口称赞，纷纷说：连南京、苏杭都见不到这么极致的牌坊，不亏为“天下第一坊”！大伙感叹着，围着牌坊继续细看欣赏。乔老爷指着牌坊说：“东坊的横梁两面分别刻‘万邦为宪’、‘父子同朝’八个大字；西坊横梁上两面分别是‘忠孝名臣’、‘祖孙进士’八个大字，均是明末大书法家王铎的手笔。”司机小王是本地人，也在旁插了一句话：“乔老爷，做牌坊的人，后来都叫范家药死了，是不？”“是的----可这也是一宗疑案。小王----以后不要叫我乔老爷，叫乔先生、乔校长都行----小王，开车直去少陵台。”华侨山在旁笑着问：“家兄，大家为何称你乔老爷呀？”“说来好笑，我虽姓华，可名侨业，年轻时，大家直呼我名侨业，久而久之，学生们也以为我姓乔，都喊我乔老师、乔先生。我也曾取笔名：乔叶----侨业的谐音。乔叶、乔叶，慢慢就变成乔爷、乔老爷了。”大家哈哈一笑，一一上车。一路上乔老爷把古城文物古迹、风土人情、物产小吃介绍一遍，众人听得饶有兴致。看着沿途店铺林立，民生安定，社会祥和，华侨山叹道：“政通人和，政通人和！几年来，我看共产党所作所为，无不深得民心，如今将得天下，定会又一番盛世降临啊！”乔老爷微皱了一下眉头：“老弟所言极是。但治天下不同于打天下，‘路漫漫其修远兮’……”后半句乔老爷没说出来，他心里在想：不易啊！持之以恒，坚定初衷，一代一代把国家管理好、引导好，其任重道远啊。华侨山看出了他的思虑和担心，便转了个话题：“家兄，新政府成立，有没有请你担任什么职务？”乔老爷微微一笑，点点头：“我只答应做校长，其他没考虑。盛世不能只看眼下这一代人如何，所以教育万分重要！”他回头瞥了华侨山一眼，接着说：“做官非我所愿，也非我所能。可做官之人却关系到新政之所在、之所生、之所存。回看古今中外，莫不如此啊。”“嗯，这次北平协商会议上，我可以把家兄的想法一同转达啊。”“那就多谢了！”说话间，汽车到了少陵台下。
少陵台顶楼上，入秋的爽风强劲，呼呼作响，吹得衣衫飘动如旌旆。台壁土墙间的酸枣树枝被吹得飕飕鸣叫，台下荒草葳蕤，于秋阳里散发着浓浓的青草气息。乔老爷一行人立在台楼上向四周瞭望着风景。南望可见德国教堂尖顶，东北可见兴隆塔矗立于古城之中。“……盛唐之时，此台为古城南门，李白杜甫曾相聚于此，数年同游齐鲁大地，后从古城东门外石门村金刚坝分手后，再无相聚，就此天涯沦落，各自一方。”乔老爷介绍完，引来大家一阵议论。华侨山接话道：“两大诗人于古城相聚常住，作诗相赠，成为千古佳话！”“是啊！”大家应声称是。其中一位杨先生说：“自鸿蒙初辟，古城之大名便列古九州之一，两位华先生均为古城籍人士，同宗兄弟，又是当今文教泰斗，何不共赋诗一篇，以留纪念？”大家一起叫好。二人相视一笑，点头允诺。乔老爷称了句泰斗不敢当便先起了一句：“八月秋风过草寮”，华侨山听了后说：“家兄说得是杜少陵。”想了想跟了上来：“一炉斗酒愁未消；安得广厦千万许”，乔老爷笑解：“好个李太白，斗酒愁未消！”立马跟上：“大笑出门步仙桥。从此瘦生诗太苦”，华侨山：“诗仙戏谑杜甫啦。”又跟：“只闻跋扈醉狂飙；石堤泗水长别去”，乔老爷点头，最后结句：“海色明波万里遥！”吟罢一片叫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