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有清小说《浮城》(二)
作者/张有清
图/来自网络
昨晚的舞会,对依乐来说,是再也没有过的悲伤。衣星出差回来,将她在外走南闯北的男朋友王贵带来了。主持小姐娇声道,下面请刚从深圳归来的王总为大家演唱《摘下满天星》。当他唱到,我愿把美丽拥抱,摘下天上满天星时,他用手搂着衣星的腰,衣星可能是因为依乐在场,显出一份若即若离的羞涩。依乐有些生气了,从她举手投足,依乐就知衣星爱着王贵,是一种身不由己的被无形力量吸引的爱恋。
一曲终了,衣星来到依乐身边,依乐说,衣星,你一定爱着王贵,是么?衣星说,依乐,你别问了,有些事你暂时还不会理解,以后你会明白的!衣星深情而歉疚地望了依乐一眼,语气中满带忧伤。依乐说,我的关于城市规划的建议,得到了市长的赞许,他在电话里说明天要在市委办公室见我,衣星说,是吗,我真得祝贺你!对了,我今天回来,也得到了我的关于朗诵的论文录用的通知,我真的谢谢你了,没有你妙手回春,发表是不敢想象的呀!舞会散了,他们上了王贵的奔驰,依乐被先行送回宿舍。依乐望着奔驰远去的雾灯,不觉泪盈眼眶。回到宿舍,一任泪水流淌。依乐近来总是觉得自己有了忧郁的毛病,而且越来越明显了,动不动就有想死的念头。有时觉得死是一种解脱,是一种很舒服的事情。甚至睡至子夜,迷蒙中见到他死去的母亲来到他床前,为他点燃着纸钱。他鼻孔里是草纸的烟味,他惊醒一看,又什么也没有,是无边的寂静包裹着他。依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把头深深地埋进了被窝里。
利用双休日,依乐回了趟县城家里。他发现与宁静的感情起了微妙的变化。这次,他们虽然没有发生大的争吵,但总那么不冷不热的,一种沉闷的空气聚满周围,以至他们的女儿宁宁也以疑惑的眼光看着这一切。她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说,爸爸,你买的口香糖,没有那位叔叔的好吃!宁静忙支开说,宁宁,别瞎说!宁宁说,是吗,就是吗!宁静忙解释说,依乐,是这样,是我的一位同学好久不见,前些时偶然碰到,到家里坐了坐。宁宁说,不是一次,好几次呢!宁静狠狠瞪了宁宁一眼说,宁宁,别乱说!然后顾自长长叹了一口气。依乐有些索然和失落地离开家回到了月都大学,他觉得这里才让他感觉得到,充满着青春的朝气和心灵的向往。
衣星明天就要作法国文学专题讲座了,她对法国文学充满钟爱,她感觉这个浪漫的国度连文学也充满浪漫的色彩。因为是第一次开讲,如能一炮打响,无疑能在月都大学赢得声誉。海报已经贴出去了,到时学术报告厅肯定座无虚席,别的不讲,就凭着她的美丽,号召力也是杠杠的。衣星急得不行,晚上来到依乐宿舍,谈了她的大致思路。依乐说,作为专题讲座,开头很好,很有吸引力。对于中世纪英雄史诗《罗兰之歌》和骑士文学作详细介绍是必要的,从中可看出你对《罗兰之歌》的熟悉,对欧洲文艺复兴时期法国文学作简略的处理也是对的。在启蒙运动期间,应该别忘了卢梭的三部重要小说《新爱洛绮丝》《爰弥儿》和《忏悔录》。在浪漫主义文学中要注意一点,雨果既是浪漫主义对古典主义斗争的宣言人,又是法国浪漫主义文学的奠基人,还是批判现实主义时期的重要作家,一生跨三个文学阶段。前者以《巴黎圣母院》为代表,后者以《悲惨世界》为代表。而法国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的奠基者为司汤达和巴尔扎克,其代表作分别为《红与黑》和《人间喜剧》。衣星一边听一边点头。第二天下午,衣星出色地完成了讲座。依乐不但震惊于她的外貌,更深深地被她的才华震惊了,依乐甚至觉得他提的那些意见,有些班门弄斧了。衣星讲完因热烈的掌声而非常激动,走下讲台毫无顾忌地叫着道,依乐,我太高兴了,来吧,我请你到状元楼吃水饺。旁边那位老外,惊奇地看着这一幕,无奈地耸了耸肩。

衣星点了四十只水饺,俩人相对而坐,衣星说,没有你为我压阵,我决不会讲得那么好,我从你这里仿佛汲取了一股力量,一种灵感,我因而调动了所有的贮藏,用流畅的语言表达出来了。依乐说,衣星,你让我更了解你了,你是我遇见的女子中最完美的一个。衣星说,快别灌米汤哈,我总是碰得到好人,我为拥有你这样的朋友而高兴。依乐说,衣星,我已经到了市长那里,市长对我的城市道路规划三十字设想赞叹不已,准备提交市委讨论,并说适当的时候,准备借调我到市委办公室去,你看怎样?衣星听他这样说,先是赞赏,继而出现了一丝阴云,但她很快掩饰过去了,说,依乐,我要为你祝贺!依乐说,衣星,这也不一定不是好事,也不一定就是好事,我对这事犹豫不决呢!衣星说,看你,忧郁的毛病又来了!依乐说,好吧,我们不谈这个,今天我看到一位老外给你递了一张纸条,你看了笑了笑,看了第二张又笑笑,看了第三张便无任何表示,那是何意呀?衣星突然笑了起来,越笑越厉害,差点直不起腰来,衣星说,他叫威廉.迈斯特,刚从英国来的青年教师。他第一张写的是,你太漂亮了,我就是郎斯洛,你是那尼爱佛吗?第二张是,你读过拜伦的诗吗?你是我的生命,我爱你!如果你愿意,不列颠美好的风光会令你陶醉!西方人表达爱意就是这么直接,我只好又笑了笑。可他还不死心,第三张写的是,今晚请你吃夜宵,如果你愿意!你说,我还敢对他笑了么?依乐说,你可要慎重处理,影响了中英关系,可担当不起呀!衣星说,你这家伙,要是你肯定会把我拿去和亲了!依乐说,哪里哪里,国之瑰宝,岂肯拱手让于他人!说完哈哈一笑,衣星亦会心地笑了起来。
二0一0年的寒假,对依乐来说真是一场灾难。他回到了那个小县城,大年前他和宁静相处还好,年后,依乐带宁宁回乡下看望年迈的父亲,当他从乡下回到家,一推门,宁静的那位已成大款的同学从门里慌张挤出,宁静则衣衫不整,神色慌乱。依乐丟下宁宁,走过去愤怒地揪住宁静,将她一把推倒在沙发上。宁静猛地站起来大喊,你打吧,打吧,这样的日子我活够了,我并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依乐说,现在并不能证明将来。宁静说,算你明白,告诉你,我不爱你,不爱你!依乐说,我知道,你只是为了得到我,占有我!宁静说,这不能怪我,而是你的热情不在我身上,你的魂被那个狐狸精勾去了。你读博士生那几年,我满怀着希望,现在我终于明白,我们的心永远走不到一起,你让我太失望了!依乐大声说,闭上你的嘴,我不听你冠冕堂皇的开脱。依乐进入内室,浑身瘫软地倒在床上。朦胧中,他仿佛又看见已逝的老母亲在床头焚烧着纸钱,他闻到了一股草纸的烟味。他突然惊醒,看看四周,并末烧什么东西。依乐仿佛被死神攫住了一样,惊恐地坐起来,脑子里闪过了死的念头。是呀,死了就没有这些烦恼了。人啦,有多少人真爱追求不到,却在无爱的婚姻中消磨时光,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尽头呢?死,怎么去死呢?投水,会游泳,上吊,太痛苦,服安眠药,这办法好极了。依乐突然有了一种解脱而舒服的感觉。他又为自己萌生这样的念头而害怕得浑身战栗。他胸口发痛,脑袋发胀,脆弱的神经仿佛马上就要崩断一样。他如一颗回收到了地面的飞船,己是千疮百孔了。依乐将这一颗心收紧,他觉着自己的脸上已经了无生机。
经过这一次爱的折腾,依乐与宁静又一次冷却了。尽管在此之前有很多次争吵,但都如刚拿出炉中的铁块还未冷却,又放入炉中加热,重又烧到通红。这一次却不同了,他们的感情就如已经淬火的刀器,变得坚硬而冰冷的了。这时依乐想起了瓦西列夫《情爱论》中的话,如果男女双方的亲昵结合不是以爱情为基础,他们繁衍后代却不能彼此相爱,有意地把个人利益或者崇尚虛荣的偏见置于自然规律之上,那他就是对人类,对未来人们犯下了过错。依乐想到这些,不得不冷静地思考与宁静的结合了。难道他们之间的结合竟然是对未来的人们犯下了过错么?依乐艰难地度过了无爱的寒假,又回到月都大学了。

刚开学,依乐便病倒了,发烧昏沉。他急切地盼望衣星的出现,给依乐灰冷的心带来温馨。衣星真的来了,带着春节的美好感受和春花般的气息出现在依乐面前。她坐在依乐床前,为他倒水递药,收拾房间。衣星吃惊地望着依乐憔悴的面容,问他为什么弄成这样,依乐无保留地叙述了与宁静的爱的历程。她一边听一边叹息说,我没有想到你是这样不幸,怪不得总觉得你隐含着深深的忧郁。依乐说,衣星,我也总觉得你与王贵之间有啥难言之隐。衣星说,依乐,我理解你的心,你别问这些,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为好。依乐想,这是什么让人不能知道的秘密呢?他又不好老去追问。依乐能说什么呢,衣星总是那样希望与他靠近,又准确地把握着距离。当依乐将他们的感情推向爱的大海时,衣星总是如眺望大海的泳者,机警地让他们站在海边而不尽情地扑入大海的怀抱。衣星带着复杂的心情向依乐告辞,依乐想拉住她的手,但还是没有。依乐突然感到无边的孤独,感到生活的冷漠和不公,他感到衣星在欺骗自己的感情,只是把他当作她爱的补充。依乐觉得她拥有的只是王贵的金钱,不能拥有一个知识女性应该拥有的男人的学识与才华,并由此产生出的高雅的谈吐,外在的魅力。依乐因而产生出莫名的恼怒,冲着衣星大喊道,走吧,你走吧!我不要见到你。在这个世上,我是个多余的人。衣星惊异地望着衣乐说,依乐怎能这样,你要冷静。依乐说,冷静,你要我冷静?够了,够了!依乐终于神经质地大喊大叫,衣星惊惶凄然地望了依乐一眼,冲了出去。
依乐依然喊着,衣星,回来,你回来!我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啦?依乐狠劲地捶打着床铺,他呼地站起,拿起桌上的一个茶杯,朝地上狠命地掷去,只听见乓的一声,茶杯粉身碎骨。
第二天上班,依乐一反往日的亲近神态,以一般的态度对衣星,一连几天都是如此。衣星闷闷不乐,脸上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和美丽,如一个受了万般委屈的女孩。依乐实在不忍心这样下去了,终于有一天一上班,依乐便亲近地叫了她一声,衣星泪眼闪烁地望了依乐一眼说,你来了!这心灵的默契,胜过千言万语,像春风拂去了天上的云丝,像禾苗遇上了久旱的甘霖。
依乐借调到了市委办,他踌躇满志,觉得一条金光大道在他面前展开。
依乐刚到不久,就得到了一个出差的机会,前往汩罗,他激动异常,汨罗,屈原的殉国地,早该前往寻古探幽了。他把这一消息告诉了衣星,出发那天,衣星和外语系那位威廉先生也一同前往。他们来到了汩罗江边看龙舟比赛。
突然,衣星叫了起来,她说眼睛里飞进了什么,她急叫依乐去吹。依乐几下就吹去了。而威廉则看得出神。 他们向江边走去,不料传来救人的喊声,威廉奔过去将人救起,在衣星面前露出得意的神情。
当他们回到月都,已是早晨,他们迈步在月都天桥上,一弯残月还在天上,东方正升起一轮艳阳,依乐不由吟起了郭沫若的《别离》来了,一弯残月儿,还高挂在天上。一轮红日儿,早已出自东方。我送了她回来,走到这旭日桥上。衣星接着道,天这样高,我怎能爬得上?天这样高,我纵能爬得上,我的爱呀,你今儿到了哪方?依乐听着衣星动人的朗诵,不顾威廉在旁,一把握住衣星的手说,衣星,我爱你!衣星说,依乐,别这样,别这样呢!衣星眼里闪动着泪花,轻轻地从依乐手中挣出手来。
在机关工作就是不一样,依乐要忍受这份清闲一下子还难以适应。一上班照例是洗茶杯,放茶叶,泡茶水,然后拿过一份报纸,边品茶边悠闲地看着。李娜通常是上班时的空气活跃剂,有她在,全体男士们精神抖擞,幽默而机智的笑谈便随口而出。听说女人是男人的灵感来源,此言不虛。
今天,李娜一进门就说,告诉各位,听说我们方明主任要升迁了。马上要进入市六套班子,任副市长了!周林说,呀,娜娜,到时可别忘了我们弟兄。李娜说,这与我有啥关系,莫名其妙!周林,你这鬼头,到时可当心你的脑袋!老耿说,对,娜娜,周林胆敢冒犯玉颜,让他发配沧州。李娜小嘴一撅,一个转身,漂亮的短裙转起一缕轻风,飘然而去,丟下两个字,讨厌!周林望着李娜背影轻声说,还讨厌,咱方主任可不讨厌你呢。老耿说,爱都爱不过来呢。周林说,怪不得这几天方主任神出鬼没的,原来是活动位子去了。老耿说,这官场岂不变成交易市场了?周林说,官场官场,有官才有场,有场就有市,有市就有易嘛。现在是市场经济,官场同样也需要搞活嘛,不红火才不符合规律呢。老耿长叹一声说,只怕这样下去,哎!周林说,你别拿老眼光看新时代,要跟上形势。你没听说时下流行的民谣么,麻将摸成白板了,送礼都用现款了,妓女走进宾馆了,还说风气好转了!随着是一片哈哈大笑。

方主任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他一出现,大家便严肃起来了。方主任三十多岁,精明而官气十足,倜傥中透示风流,他说,这几天请各位辛苦一下,市里要组织一批精神文明建设专稿,任务交给了我们办公室。依乐的任务是写一篇市精神文明建设巡礼。他绞尽脑汁,终于拿出了稿子。方主任一看很不满意,说个人观点太多,笔调忧郁,改了几稿才通过。依乐这才真正体会到做官样文章的滋味。后来的几件事,依乐总感觉方主任在为难他,态度上不冷不热,心理上似有设防。其实不必这样,依乐虽说是市长点名来的,又是博士毕业,学历上有优势,但还是借用,要出人头地,必须积攒足够的资历才行。况且,对于官场,依乐还是一片陌生,莫说遨游宦海,就是一点点浪头打来,也会呛水下沉的。因此,依乐处处小心谨慎,行不敢放肆,言不敢高声。也许这恰恰让方主任认为是一种韬晦之计。(未完待续)
张有清,男,汉族,江西省宜春中学高级教师。对古诗词,现代诗歌,小说散文,时政评论均有涉猎。诗歌曾入选《南吟北唱》诗集。在《中国诗歌网》《世界诗歌联合会》《华人文艺联盟》《中国现代诗歌文化传媒》《中国现代诗歌文化传媒黑龙江总社》《中国现代诗歌文化传媒山东总社》《江西一道琴棋诗书画总社》《江西云裳文学社》《江西诗声》《宜春诗词》《宜春市曲赋学会》《袁河茶话》《诗艺国际》《兰馨文轩》《蝶舞霓裳诗书画社》《诗意文韵》《诗码头古韵悠长》《都市头条杨歌文学社》《都市头条莲叶之珠文学社》等网络平台发表诗歌五百余首,被诗歌平台专业朗诵者朗诵诗歌散文政论一百余首篇,编发中短篇小说若干篇,发表时政评论九十余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