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 鼠 狼
陈道俊
山村的夜晚死一般的寂静,唯有村头那三间茅屋,亮着灯火,时不时传出骰子摔打瓷碗的清脆声和叹息声。
月亮挂在东山老槐树的枝头,沉睡的村庄沐浴在桔黄色的梦里。
杨老二家院子西南角的污水口,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左右顾盼,确定无疑后,黄鼠狼熟门熟路地一溜烟钻进了杨老二家的窗棂子,进了西房间,掀开柜子上面麦秸草编织的筐盖,跳进筐内,两只前爪各抱一枚鸡蛋,侧身钻出窗棂,回了个身子,顺墙滑到地上,又一溜烟跑了,这晚它来来回回忙碌了好几趟。
前天晚上就丢了十二个鸡蛋,疼的二婶昨天两顿没吃饭。这刚下炕又去查看鸡蛋,筐里一个鸡蛋都不见了,二婶眼里流出两行泪水,扯起衣襟擦着泪出了房门。杨老二散了赌局刚好进门,二婶生气地问道,“你又把那六个鸡蛋输了?”杨老二一头雾水,“我咋输了鸡蛋了?”二婶说:“前晚十二个鸡蛋没了,昨晚家当的六个又没了,不是你输了,能长腿跑了?”杨老二火蹭地上来了,“放您娘的屁,我输了还怕你不成,我没拿就是没拿。”
二婶一听觉得怪了,知道男人这脾气,他就没有怕过我的事,也不可能拿了不承认。二婶又疼鸡蛋又纳闷,连早饭都没做,坐在炕沿上掉眼泪。

晚饭后杨老二又去了村东头那三间茅屋,儿子杨宝田早早在炕东头睡着了,二婶在灯下做了一会儿针线活也睡了。
半夜时分,黄鼠狼又来掀开小筐,一无所获,退出屋子,在院子里转悠,当走到鸡窝门口,黄鼠狼静静地待着,注视着鸡窝里两只睡着的鸡。黄鼠狼瞅准了下手的目标,蹭地进了鸡窝,一口咬住一只鸡的喉咙,鸡窝里一阵乱扑通,黄鼠狼无力带走母鸡,丢下一只没了脖颈的鸡溜走了。

早上,二婶看见那只没了脖子的鸡,呜呜地哭,杨进门便骂,“大清早的,你哭什么?我还没死来。”二婶不理会杨老二,只是一个劲地哭,杨看到死鸡,叹了口气回屋了。
晚上,杨把一只铁夹子支巴妥当,又去了赌场。第二天早上天刚放亮,杨便回家,没到鸡窝跟前,就看到一只黄鼠狼在挣扎,杨顺手拿了把铁锨,一锨把黄鼠狼拍死了。
也巧,当天村里来了个收皮毛的,杨讨价还价后,黄鼠狼卖了五元钱。
黄昏时分,杨在黄鼠狼可能居住和活动的地方支了好多把铁夹子。
第二天一大早,杨挨把铁夹子寻找,还真又夹住一只黄鼠狼,后来,陆陆续续又夹了七八只。

一天中午,儿子杨宝田觉得浑身难受,心情暴躁,翻来覆去地不安生,突然起身大骂,“杨老二你个狗娘养的,起来!”杨老二迷迷糊糊听到一个女人骂他,睁眼一看是儿子骂他,杨顺手给了儿子两个耳光,随口骂道:“你发那门子邪,敢骂老子。”儿子两眼呆滞,骂道:“你个该死的,祸害了我七八口家,骂你怎么了!”杨懵了,“你胡说什么?”“我咋胡说了?”儿子大哭起来:“我的儿啊,我的儿啊。”杨老二傻了,看着胡言乱语的儿子,心里明白点啥了,只是抽着闷烟叹气,任凭儿子怎么闹,怎么骂吧。
黄鼠狼趴在院子柿子树上挂着的土篮子里,瞇着双眼,尾巴有节奏地抖动着。 儿子又蹦又跳,口中胡言乱语。 杨宝田疯了!好多来看热闹的,来人七嘴八舌地议论,杨老二他大娘看后说道,“老二,我看宝田是让黄皮子迷着了。”老二说,“差不多吧,我也觉得是。”大娘说道:“得找个法子扎古扎古。”老二叹口气道,“咋扎古啊?”
宝田浑身燥热,脱光了衣服,冲出屋子,爬上墙头,上了屋顶。在屋顶来回唱着,骂着,宝田娘哭喊着“儿子,快下来,快下来吧。”儿子指着娘狠狠地道,“你是谁?你管得着吗?”说完哈哈哈大笑。
宝田天天疯疯癫癫,上墙爬屋,身子骨日见消瘦,脸色蜡黄,两只眼睛一阵痴呆,一阵凶煞。宝田娘整天以泪洗面,束手无策。

这天,二大娘风风火火地来找宝田娘,进门便吆喝:“老二家的,我打听到能扎古宝田病的人了。”宝田娘滋地说,“干子好,哪的先生能治宝田的病?”二大娘说,“山西了李家屯有个半仙会拿邪,专治黄皮子。”宝田撇撇嘴说,“把他能的,就跟我怕他似的?二大娘,哼,不信你不服,你等着吧。”二大娘跟宝田娘商定后走了,宝田瞅着二大娘的背后骂道,“死老妈子,多管闲事。”
次日中午,宝田听到大门响,从窗棂往外一望,浑身打战,卷曲在炕头,紧紧抱着被子。
一群人跟着半仙进了杨家,半仙进屋看见宝田害怕的样,就断定是黄皮子做怪。半仙和善地跟宝田说:“你别害怕,我不害你,只跟你商量,让你离开此地,越远越好。”宝田回答半仙,“我就不走,老二祸害我的孩子,我也不让他孩子好过。”半仙好声相劝,“你还是走吧,要不我对你不客气了。”宝田说:“随你便,我就不走。”半仙问道:“你真不走?”“嗯,就不走。”
半仙对周围的人使了个眼神,宝田看在眼里,突然,蹭地起身,跳下炕,一把把二大娘推了个仰面朝天,骂道,“叫你个老不死的多管闲事。”窜出屋子,爬上墙头,上了屋顶,揭着屋顶上的瓦乱摔,“半仙,你上来呀!”满屋子人都惊呆了。
任凭人们怎么劝,宝田就是不下来。半仙去院子跟宝田说:“你下来吧,我不管你了,我回家。”说着就出了门。“哼,算你识相。”宝田下了屋,二婶哄他上了炕,好几个人看着宝田,半仙突然进了门,几个人把宝田拿住,脱了宝田的上衣,半仙握住了宝田的胳膊,宝田破口大骂,“都是骗子!”
宝田胳膊上血管儿一个豆粒大小的东西上下流动,半仙捏紧了宝田胳膊,拿出一根三棱针,对准了胳膊上的豆豆,宝田吓得连连求饶,“我走我走。”半仙问:“说话算话?”“算话,我这就走,我走。”
杨老二从屋里刚出门口,黄鼠狼从柿子树上的篮子里蹭地跳上墙头,呲溜跑了。
宝田眨巴眨巴眼问道:“娘,怎么了,咱家怎么这么多人?”宝田娘泪哗哗地淌,“儿啊,你总算认得娘了,你好了就好,娘给你端饭去。”宝田愣愣地看着满屋子的人。
宝田虽然身子弱,一切都正常了,娘把这些日子的事,告诉了宝田,宝田也感到奇怪。
三天后的中午,正吃着饭,宝田把筷子一甩,骂道:“半仙那个王八蛋想管着我?门的没有,我不报仇是不会走的。”娘又哎声叹气。宝田爹气不大一处来,跳下炕,从树上摘下那个篮子,一只黄皮子曲卷着身子,处于半昏迷状态。他一把抓住黄鼠狼,举过头顶,啪叽摔在地上。
宝田在炕上鼓咚倒了。
黄鼠狼蹬歪了几下腿,气绝身亡。
宝田在炕上浑身发抖,有气无力。
从此以后,宝田不再哭闹,只是呆呆地,一句话都不说。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宝田瘦得皮包骨头,面色苍白。半年后,十八岁的宝田命归黄泉。

作者简介
陈道俊,网名追风,青岛西海岸新区人,山东省诗词协会会员,黄岛区作家协会会员,青岛子衿诗社会员,《六汪文学艺术联谊会》副主席兼付总编,喜欢写作,文字扑实。作品发表于《首都文学》《奉天诗刊》《于都诗词》《大西北诗人》《现代文学》《赣雩文艺》《青島头条》等文学出版社及网络平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