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岁弟弟送哥去参军
~老金头的记忆
文/金飞龙
17岁那年,招兵部队的军官又来到了村里,他们身穿着绿色的军装,腰系着宽牛皮带,在公社门口进进出出,好神气那!公社还没开会,我就想去报名,可是想起去年家里不同意,公社武装部长也不同意的情景,心里好不郁闷。
去年情景会不会重现。家里现在共9口人,有收入的只有3 个半,3爸、妈和我,加姐姐半个,因为她学手艺还没有完全出师。3个半人养活9口人比3年前就靠爸、妈两个人养,爸、妈现在要比以前轻松许多。眼下妹妹弟弟们一天天在长大,吃的、穿的、用的开支一天天增多,我当了兵,爸、妈的担子又会加重,家里生活可能会陷入困境。想到此,我就指责自己,不能不顾家!不能走。但我又想,到部队后,家里先减少了我的开支,我再把部队发的钱寄回家,家里收入减少的程度就会降低。假如经过努力,或许当上军官,那就可寄回家更多的钱,这样,家里的生活不是会比现在更好吗?想到此,我鼓励自己,一定不能错过好机会,争取今年参军。
10月中下旬的天,已有点冷嗖嗖的,爸爸吃饭本来很快,随着加工冬衣生意忙起,吃饭更快了,回家急急忙忙扒几口,就往裁缝店里赶,晚上又住在店里,因此我很少能见到爸爸。妈妈则不同,她要安排家里的柴米油盐,吃饭时,总要在家呆上一些时间。一天,我与坐在饭桌边吃饭的妈妈说;“今年,不管你们同意不同意,我都要报名参军,如果能当上兵,我会尽最大能力照顾家里,将来如果有出息,也永远不会忘记家。”说话向来很少的妈妈唰地流下了眼泪,她放下手中碗筷,从斜襟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一边檫着眼泪一边说;“我知道你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但你不会自己与爸爸说吗?”站在灶台边的外婆听到我们的说话,也开始流泪,无可奈何的说;“在家好好的,为什么要当兵。”我十分清楚爸爸的脾气,面对家庭实际,他不希望我当兵,考虑到今后孩子的前途,他绝不会阻拦我参军,但绝不会说出同意或不同意的话。于是,我哀求妈妈;“爸爸那里,你帮我说说吧”。 以后我也不知道,妈妈是否与爸爸说过,但从那时起到参军那天为止,爸爸就就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我心里清楚,爸爸知道我已作出决定,我更清楚,爸爸想用沉默的方式来留住我。 10月底,大规模的报名参军活动开始,“一人参军,全家光荣”、“保卫祖国,拥跃参军”、“好铁要打钉,好男要当兵”的标语贴满了街 。但还是有些人不愿报名,几个比我略大的人,竟然在报名的日子里逃到了亲戚家。报名的人越少,对我越有利,年龄未满的我顺利报上了名。11月被送到县里体检。又是与去年一样,一检就合格。政治 审查我又占了先。出身贫农,是两个生产队的会计,又是团支部书记,爸爸还是手工业社的社长;年纪又最小。接兵干部点名要我,关键人武部和家庭同意不同意。
武装部长为了保持次年的兵源,又不想让我今年去参军,与接兵的干部说这个人可能走不了,因为家人不同意。接兵部队的大胡子中尉副连长说,家庭由我们做工作,做不通我们就不要。一天下午,我看见大胡子中尉副连长走进了爸爸的裁缝店,半小时后笑嘻嘻地走回了公社。我知道,爸爸肯定会说,孩子大了,一切由孩子决定。果然,外号叫牛的部长说你爸就是这样说的。那牛 会不会放我走呢?到了部队,副连长说为了把我要到部队,在我公社招进了3个即将超龄的兵,说牛部长可会做生意了。不久,县人武部就向我们发出了征兵通知书。我清楚记得,那是一张16开的粉红色的通知书,上面的字用蜡纸刻好后印上,最后写有报到日期和报到地点。

报到那天天刚亮,我就起了床,也不知是激动还是舍不得亲人,一点都不想吃早饭。我看看兄弟姐妹们,除外婆和姐姐外,都还在梦乡。我向他们告别,外婆先是递给我两个鸡蛋,接着就是哽咽。姐姐流着泪说了一句;“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接着,我来到了爸爸、妈妈 和小弟弟睡觉的裁缝店,裁缝店的门关着,但里面的门栓已经拿掉,轻轻一推,门就开了。转过店堂,来到一个大厨柜的后面,只见爸爸妈妈静静地躺在床上,妈妈无声地流着眼泪,爸爸则皱着眉头仰天沉思。我看着爸爸妈妈,哽咽着说了声;“我走了”。
就这样我告别了亲人,最早来到公社集中。不一会另外六个和我一起参军的人都来了,他们与我不同,他们后面都跟着爸爸、妈妈、兄弟姐妹甚至亲戚。不一会,带兵的干部和送兵的牛部长,带着我们7个新兵和家属,到小学门口的公路上车。只见接我们的有棚汽(货)车已经停妥,不一会所有人都上了车,司机要开车了,突然一个小孩往我们的车上用劲的攀爬。意想不到,爬上来的竟是我那已被人领养的还不满12岁的弟弟。
弟弟来了,弟弟来送我参军了。但我心里非常清楚,这是弟弟,这同时又是爸爸、妈妈、外婆姐姐及那些还未懂事的妹妹和弟弟,还包括这弟弟的养父养母,是他们一起来送我参军了。
当天下午,弟弟抱着我换下的全部衣服——一件很旧的小棉袄、一件贴身小布衫、一条短裤和一条外裤,与其它送行的人一起被送回了老家,自此开始了当兵的旅程。
文/金飞龙,军人出身,从事交通管理至今。爱好书法及文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