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路过一小部分尘世 （组诗）
作者：高坚
所有的回忆都在灯火里生长
寻找雕刻木窗棂的木匠
小毛驴的蹄音，被荒草覆盖
木匠把神话雕刻进了木窗棂里
他却始终在一窗灯火之外
煤油灯的灯火，把母亲包围了
微弱的火苗，在细细的针眼里穿过
但母亲一直没有从灯火里突围
说明的是一窗煤油灯的灯火
后来，没有人提起
可行囊里盛装的，回望时
等一窗灯火里，有梦里熟悉的目光相遇
在结局里沉默
最害怕生长的灯火，与自己无关
叙述的另一种方式
比如看到一个孩子
他掀开菜园里的一块石头
一群蚂蚁四散而逃
你就当他指挥着千军万马
他捉白菜叶子上的菜青虫时
蝴蝶翩飞
妈妈的呼唤从菜园以外响起
童话书在小木屋里等待
夜晚有一口石头砌的水井
你就领着他在井沿边
摇着辘轳
打捞一颗又一颗的星星
直到把牛郎和织女的故事打捞上来
我已不用月亮造句
黑板上逃跑的白色粉笔
趁着月亮没有升上来之前
躲进一阕宋词里
早已失传的词牌，等它衣锦还乡
暗下决心，黑板里珍藏语文老师的披肩长发
我学会用唐诗引诱宋词
我不承认，我开始暗恋作者
可我喜欢上语文课
语文课本里的宋词，挂在月亮里面
那柳梢上的风，摇落萌芽的思念
迟迟没有表白，作者是李清照
语文老师在黑板前，没有回头
柳条写给月亮的情书，只有风在读
我用柳条做成柳哨，一直在那年的月光下吹
草色村庄
醉酒的傻二爷在土院墙外呼唤我
曼陀萝的刺扎了他的手
我在针线笸箩拿针，给他拨刺
这时墙头的狗尾草，在风里耻笑他
等傻二爷酒醒的时候
蝴蝶小白菜上产下了卵
卵不几天就会变成菜青虫
傻二爷会领着我捉菜青虫
傻二爷家的菜畦里
还种着水葱，小萝卜，茴香，芹菜
木栅栏边，是给我留着的黑贴贴
黑贴贴成熟的时候，吃的我满脸黑
傻二爷笑我黑包公
那年，傻二爷患病亡故了
村庄里的杂草没有人给我引荐了
从此，我叫不出它们的名字
哑孩子
他等来的一场春雨
也不能让他朗诵眼里的春天
树林里的鸟鸣
把他包围了
风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边私语
他的母亲给他买了画笔
他素描的一只鸟，张着尖尖的小嘴歌唱
题款是歌唱春天
春雨里，有宋词流浪
熏香炉里，有烟袅袅飘散
墙上的绢画已经褪色
今夜，不开窗，语言隐匿，所有的古籍封存
远处的寺庙修缮后
只有铁铸的钟是从前的
等敲钟的人，一下一下敲过后
做归隐的人
把一场雨关在门外
可雨声，滴答，滴答，滴答
就把一场雨过渡了
失眠时，就一个人练习书法
一挥而就的是一阙宋词，直到油尽灯熄
总觉得暗夜里，有另一阙宋词在窗外流浪
那流浪的一阙宋词里，一定住着一个人
河流和风
裸露的鹅卵石，闪着光，那是在阳光下
河床干涸，有鱼和蝌蚪的身体，停止游动
渡口的木船，缆绳已经腐烂
风，从北方吹来，仿佛有古筝声，在风里流浪
渡口，等待的人，有白发飘飘
手里握着的情信，泛黄，字迹模糊
期待，一场淅淅沥沥的雨
河水上涨，梢公返老还童，对岸有千古不变的爱
可这是一部神话，封面上始终没有署名
风的内容是空的，雨也没有来
我只路过一小部分的春天
假如蛙声是一个勾魂的小媳妇
池塘干了，没有蛙声
我也像一个傻傻的汉子
为了我的庄稼
在六月里痴痴的等
我在梦里化缘一个龙王庙
目的很简单，就是与一场雨
述说丰收的故事
我曾经误解过炊烟
以为它就是一片积雨的云
一次一次调戏我
又不给我一场及时雨
但我知道我自己错了
为了我的庄稼
我甘愿做被六月洗脑的信徒
只要下一场淅淅沥沥的雨
春风的解法
一棵枯枝，突然坠落
它砸痛了春天所有的童话
当然，萌芽的青草是代表
较劲的是一条河
开始，以冰封为开局
最后，以消融为结尾
父亲呦喝着黄花耕牛
犁开的田垄上，布谷鸟在歌唱
在青草茂盛之前寻觅
比如远去的马蹄声
想象，打马走过的，是一个英俊的少年郎
再后来，锁呐声里，是一队热热闹闹迎亲的花轿
使村庄心旌摇荡，杏花红，桃花白，柳绿
追随一路的思念，解开渡口的缆绳
短暂的声明，民谣在对岸
比如素描里，所有的风景
置换不来，风车和口哨
遇到一株打碗碗花
你个破嘴，从原野就一直絮絮叨叨
就像我童年时的妈妈
可我当面敢说你，却不敢说妈妈
你的预言准吗？我怕我爱你
一只粗瓷碗会在我手里摔碎
妈妈的絮絮叨叨以后才知道有道理
你一直在退守
从原野退守到田间地头
从田间地头退守到墙角旮旯
妈妈不絮絮叨叨了
妈妈退守到一座坟墓里
你不絮絮叨叨了
收获了三两只蝴蝶四五只蜜蜂
简单的爱情后
你最后退守到我的梦里
作者简介：高坚，蒙古族，在《农民日报》《星星》《四川文学》《草原》《内蒙古日报》《时代文学》《骏马》《诗林》等报刊杂志上发表作品，获得过由内蒙古党委宣传部主办的首届放歌草原诗歌大奖赛二等奖等全国各类大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