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明玲

入秋以来，绵绵不断的秋雨一直陪伴着我们，阴霾的天空使大地沉浸在一片萧瑟之中。

今天，我和老伴怀着多年的夙愿，回到阔别二十多年我们曾工作和生活的地方一一重庆万州长滩。长滩地处偏远的深山茂林之中，山峦叠嶂，崎岖难行，离万州城三十多公里的路程。

当我们的车轮行驶在宽敞平坦的柏油路上。远望窗外那曾熟悉的地方，我的记忆犹如那绵延不断，起伏的山峦席卷而来……当我初次进入大山之时是我新婚不久，我随着夫君来到大山深处深挖洞，广积粮的国营江云机械厂，开始婚后的全新生活。

那时，这条公路颠簸起伏，崎岖难行，如今这条公路宽敞平坦直驱前行。我和老伴随着记忆的长河时而念到那熟悉的地名：长岭到了；响水到了；看前面就是老土，老伴手指前方兴奋地说道。但如今翻越老土，再也不用翻山越岭而是穿过一条长长的隧道。

我们近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抵达长滩时，天空又下起了绵绵小雨，空气中弥漫着乡土气息和泥土的芬芳。我们撑着雨伞直奔长滩大桥。举目远望，这里依山傍水，四面环山，远处是云雾缭绕的座座山脉，脚下是长滩河哗啦啦地流向远方。

“看！在那大山深处就是我们的厂房。”老伴手指深邃的大山激动地说道，想必他此时的心情难以平静，想当初刚从部队转业到厂里工作的他，还是一个二十出头血气方刚的有志青年，这里曾有他的理想与抱负，曾有他的事业与家庭，他和许多青年一样，把青春和热血，把人生最美好的黄金时段奉献于大山深处，奉献于伟大的国防建设。

我们伫立在长滩街口，远远望去街还是那条街，路还是那条路，只是两边新建的楼房与商铺已彰显今日的繁华，也依稀可见昔日旧房的轮廓，也依然可寻昔日生活的片段。从前，低矮简陋的工矿商店，如今已变成高层豪华的商场，门面狭窄的两座天桥如今也变成了宽敞平坦的通途，但供销社装满尿素化肥灰暗的小屋依然孤立在街的一端。

想当年的某一个夜晚，只因年轻的夫君在厂里参加党员学习尚未回家，留下孤寂的我挺着快要分娩的大肚子，手里还提着一个独凳到工矿商店去看露天电影，一路上有人还风趣地对我说：这么大个肚子还要去看电影呀！我淡然一笑，径直来到人群涌动的供销社门前，我站在高高的独凳上，金鸡独立般地远望马路对面工矿商店门前的露天电影，今天放的电影是河南豫剧《朝阳沟》，虽然这部电影早已是家喻户晓，但远近有不少村民早已来到这里，里三层外三层的还有很多厂里职工，如同过年一般的热闹。电影里正放着著名唱段“亲家母你坐下，咱们说说知心话……自从孩子离开家，知道你心里常牵挂……”我正看在兴头上，此时，厂里送党员学习回家的大客车途径这里，我余兴未尽地提着独凳紧随回家。就在这天的深夜我十月怀胎分娩发作，经过漫长的疼痛，终于在第二天中午在职工医院顺利生下我们可爱的女儿。

前面就是厂办幼儿园，现改名新世纪幼儿园，由于国庆放假，那紧锁的大门早已空无一人。想当年我女儿就是在这里度过她快乐的童年，又从这里走进长滩小学。

“婆婆、婆婆，你在这里干什么呀？”随着几声稚嫩的询问声打断我的思路，几个乖巧可爱的小姑娘已来到我的身旁，我友好的回答：“这里曾是我女儿小时候读过的幼儿园，今天想拍几张照片回去让女儿看看。”“婆婆、婆婆，那给我们也拍几张相好吗？”一个身穿红色运动衣梳着马尾，年龄稍大一点的小姑娘很有礼貌的对我说，“好吧”我爽快地回答，几个小姑娘都争先恐后地摆好各种姿势，“咔嚓、咔嚓，”几张顽童的身影瞬间就定格在我女儿的记忆之中……

几栋零落破旧的宿舍楼，一坡长满苔藓宽敞而整齐的石梯，一个硕大斑驳的电影石幕，如今，经过历史的变迁，岁月的洗礼呈现在我们的眼前，他们见证当年家属区热闹与繁荣，见证三天一场络绎不绝赶集的人群，见证厂区每周两次人头攒动观看露天电影的宏大场面。这里就是我们当年所居之处职工宿舍楼一号工区。

老伴站在长满苔藓当年放露天电影的石梯上

此时，老伴正与坐在宿舍门前几位老人搭讪，显然是当地的老百姓，一位年迈的婆婆坐在椅子上正友好的问道：“你们是厂里的职工，回来看看？”“是的”老伴回答道，老人放慢了语气，语重心长地继续说道：“你们好哇对这里有感情，每年都有很多职工回来走一走，看一看，你们对这里可有不少的贡献啊！从质朴简单的言语中，当地老百姓同样对这里曾经拥有的一切有着深厚的感情和深深地眷恋之情……

老伴正与坐在宿舍楼门前的几位老人搭讪

我和老伴沿着往日的足迹，顺着一坡石梯继续前行。一路上呈现在我们眼前的却是满目疮痍，遍地废墟，成堆成堆的瓦砾和残垣断壁，显然这里已开发换了新的主人。但在那残存的石栏上和断檐上几盆芦荟花草，以顽强的生命力在飕飕秋风中，轻轻诉说往日的故事以及对主人深深地眷恋……

几盆芦荟以顽强的生命力，在秋风中轻轻诉说当年的故事及对主人深深地眷恋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这里的一切今非昔比，这里往日的热闹与繁华已不复存在，我们脚下的废墟就是我们当年曾温暖的小屋，窗外两棵笔直高大的水杉树依然屹立在原处，仿佛也在风雨之中守望主人的回归。此时此景，使我感慨万千，记忆的长河犹如奔腾的大海，这里我们曾度过多少春秋冬夏，度过多少美好年华，两室一厨的居室简洁明亮，门外一座宽宽的天桥，天桥上支着一根长长随时移动的电视天线，门外石栏上还栽种了许多植物与花草，婀娜多姿的月季；五彩缤纷的太阳花；还有绿油油的丝瓜番茄等等。

每当盛夏来临，天桥上洒上凉水，铺上竹凉板就是我们家夜晚休息凉爽的最佳境地，有时也在夜幕中和邻居们吹牛谈天，时而也在停电之时和孩子们拉琴歌唱。那时的我们生活虽然过得单调简朴，甚至可用拮据来形容，然而生活中也不乏有许多情趣和快乐。

随着社会的进步与发展，现代生活已开始逐渐进入我们百姓家庭，厂里生产的电视机每个职工家里几乎都拥有一台，自制的电视天线都参差不齐的拔地而起，高高的耸立在各家的天桥上与屋檐上，从此夜晚的生活仿佛充实而丰富了许多，但荧屏上的雪花点点直到全厂搬迁之时也从未消失。

就在前面的小路上，仿佛还看见身背书包放学回家的女儿，她身穿红色的衣服，头上扎着两个小羊角，欢天喜地从很远的地方就高声喊道：“爸爸、妈妈我回来了，爸爸、妈妈我回来了！”如今只有当年窗外两棵高大的水杉树长得更加苍翠挺拔，以及院墙外那条潺潺流淌，永不停息的砚水河，他们的存在如今就是我们记忆的全部……

回家看看，回家看看，多少年来这个意念一直萦绕我们心中，如今回来却是孤寂凋零，沮丧与失落占据我们整个身心。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这里将变成一座崭新的城堡。我们怀揣深情地眷恋，怀揣往日的情怀，远望那逐渐远去的大山，遥望那渐渐远去的家园，仿佛在那巍峨的大山深处，在那青山绿水旁还依稀可见当年自己所熟悉的身影……

远远望去，几个顽童的身影嬉戏在砚水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