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心祭
文/金飞祝
孙子
在敕令桥村长蛇形山尾的公墓里有我的几个长辈,其中两个墓碑上刻着我的姓名和辈份是孙子。其实我非他们的亲孙子,但他们是真心爱我,对我比亲孙子还亲的祖辈。
阿家:其实是我的亲外婆。她生育九胎,外公走得早,我们都没见到过。她养大了三个女儿,我母亲是老二。因为我父亲答应把我大哥过继给她当儿子,也因为她看我家人口实在多,生活困难人手紧,而来我家料理家务带孩子。一干就是一辈子,除了我们兄弟姐妹七个,除了老幺弟的孩子,我们的子女她都带到过,算来共带大了15个以上的孩子。
因此,在她的墓碑上,我们同胞七个齐刷刷是她的孙子孙女。
樟福舅公
在他的墓碑上我是唯一的孙子。其实他是我丈人的爸爸,但这已是在他走后多年的事,我祭奠他三十多年了,我想他会冥下有知而欣慰的。
自我有记忆起,我是吃着他的桶饼和酥饼长大的。之所以叫舅公还要加上名字前缀,是我外婆从我呀呀学语时教的,因为我外婆与他同村,有我的亲舅公,称他为樟福舅公以示区别。可惜他生前还不知道我会成为他的孙女婿(孙子),我想他肯定会喜欢的不得了。这也可说是前世和世交的因缘吧!
儿时有记忆起,记得外婆常趁我睡觉时出去干活,就委托隔壁桶饼店的樟福舅公听到我醒了给予照看。他只要一听到我醒后的喊声,立马抱我坐在桶饼炉旁,当然我就很乖了,因为有桶饼吃。我长大后,他已加入合作商店,不在我家隔壁了。每次家里需要去买酥饼送人时,一般买十个,他会用草纸或旧报纸卷成一筒,然后从自己口袋里掏出钱和粮票放进钱票箱里,多给我两个酥饼或刚出炉的桶饼,说现在是集体了,你也不大来了,这两个是我买你吃的,不能白吃公家的饼。
他从14岁到桐琴当学徒烤桶饼,一烤七十年,直到84岁退休(那时没有规定退休年龄)。桐琴比我大的都称他樟福伯,小的称他樟福公。他的为人品质和烤桶饼酥饼的手艺至今有口皆碑。

儿子
在我生父母的墓碑上,我是第二个儿子;在养父母的墓碑上我是唯一的儿子;还有......
我8岁时上半年的一天,外婆特别早地喊我起床,给我穿上最新的衣服,把我的小脸也洗得特别干净,然后给我吃她特意烧得最好吃的一碗鸡蛋面条。我津津有味地吃,她含着泪水在我耳边轻声地诉说与嘱咐:
“你8岁了,下半年该上学读书了,可是你兄弟姐妹这么多,你阿哥阿姐(亲父母)怎么供得起?从今天起,你就住到阿娘(养母)家里去,以后阿叔阿娘也就是你的亲爷娘了。从你小时阿叔阿娘就对你很好,你也很粘贴(亲热)他们的。最好改叫阿爸姆妈,不改也冇事,他们也不会见怪,都是与你爷娘同一个裁缝店做,从小叫惯了。你要听话,要孝训他们。你也不要忘记你的亲生爷娘,让你去做儿子,就是为了你生活爽些,有书读。你去她家与俺自家也就相差几间店面的路,你可常回来与哥弟姐妹玩,家里有好吃的,俺侬也不会忘记你的.....”
外婆泪眼淋淋,我只感到鼻子酸酸,只顾吃......
看我吃完了鸡蛋面条,外婆递给我一只角箜(一种比较高的竹篮子),下面是我的换洗衣服,上面是8个煮熟的鸡蛋,还盖着一张红纸。她送我到门口,看我一步一回头地向阿娘家走去。小街上还静悄悄的,阿娘早已开门等我,远远的与我外婆挥手致意,并亲热地抱我回家,进门前我看到外婆提起围裙角……
当天,阿娘开工就用一块紫色标准布(一种平布面料)为我缝制了一只书包。这只书包至今还在我的心坎里:单肩背带,有衬里与内袋,书包盖子外面用缝纫机绣着一对在水草间嬉戏的金鱼......式样与当今的法国登喜路名牌男式背包差不多呢!这只书包我一直背了7年,伴我读完了小学上了初中。可惜磨得太破,没能保存下来。要知道,当年全班的同学都羡慕我,他们大都没书包,有的也只是普通的干粮袋(一种最简单的长方形袋口有根抽带的口袋),当年还没有可买到的书包,也没有塑料袋,有的同学就用一块旧的布或报纸一包掖着上学。
在养父母家的好日子只过了3年,阿叔半夜大吐血,还是我未成年的大哥帮着抬到二十多里的永康人民医院,不治病亡而抬回。我深刻地记忆忧新:一个人睡醒开门,见大哥坐在街沿石上哭,阿娘已去张罗搭灵棚了。
要强的阿娘从一个缝纫工磨练成全能的被称为阳春师的衣裳老师。女工匠被称师,在我们那是难得的荣誉。她独立供我读到高中毕业。
到我该结婚的年龄了。我们一直住的是一间公租小店面。阿叔祖上留下的一间老房子,位置比较偏僻。

养父有个亲叔叔(我的叔公),也没有儿子。原是把一个外孙女婿过继为儿子的。但那个继儿自己一家在永康毛虎山果园工作,儿女多负担太重,供养不了两位老人,就把我那叔公的那间房子抵押给生产大队,把两位老人委托为由大队抚养的五保户。没几年,就欠下了一大笔口粮款。眼看房款已抵不了欠款,叔公的继儿与大队书记商量,动员我与母亲帮助抚养两位老人,先是还清欠生产队的口粮款,再负责抚养与料理完老人的后事为止,然后把老人的房子产权转移到我的名下。这是一桩没有价格可衡量的买卖啊!我说不出所以然,我养母却比一个大男人还当机立断:亲情冇价钱可讲,譬如老人没有再过继儿子,没有女儿,如果老人不是五保户了,他们已没有其他亲人,也就该由我们来抚养了的,就由我们抚养吧!有这样一位有爱心的母亲,我做儿子的,还有啥话可说呢!大队长做中(见证的中间人)的过户房契上还附写有缘由:
老人原来第一个过继的儿子,是我养父的亲弟弟,抗美援朝跨过鸭绿江没能跨回来。我叔公用继儿的抚恤金为我叔叔做了一个衣帽塚,买了这间房子,并为他们自己也建造了墓坑。叔公本是专打棺材的木匠,为自己俩老也打好了棺材。他们都享年有90来岁。
所以我除了是养父母的儿子,又成了养父弟弟的儿子、叔公的孙子。后来我又成了老婆爷爷的孙子、丈人的儿子。
每年清明时节特别会怀念先辈,值此特殊的庚子清明,扫墓祭奠后,更是感慨万千!
我认为:儿子孙子不仅是一个称号,应该是一份亲情,一份责任,一份孝心,应该是人之本性,人之天责。
文/金飞祝,浙江省武义人。曾经是自由撰稿广告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