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之覃兮,美善自在作者:龚 会
原诗《葛覃》:作者:佚名 (先秦)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是刈是濩,为絺为绤,服之无斁。
言告师氏,言告言归。薄污我私,薄浣我衣。害浣害否,归宁父母。
这首诗出自《诗经 国风 周南》,先秦时期的作品,没有作者,有人说是华夏族民歌。但是我查阅了“周南”所辖区域,包括了楚国和巴国部分疆域。朱熹对此也有推论,认为“周南”当为“楚风”。这首诗的内容,古人多视为实施道德教化的经典之作,而今人多理解为劳动人民的诗歌。
我觉得《诗经》中的“国风”,还是反应各地人们的本质生活,表达淳朴的真感情为上,牵强附会统治者的理解,反失去了原本的美感。这首《葛覃》即是如此。首先,来到劳动场所,长满茂盛葛藤的山谷之中,“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满眼尽是青葱碧绿的葛藤,蔓延了整个山谷。我想,那一定是夏末秋初时节吧,一群带着劳动工具的女子(我特别愿意相信来此采葛的是一群而非一个),踏着晨曦,穿过灌木丛,寻找到了这铺满葛藤的山谷。清凉的风吹拂她们的秀发,灌木丛里聚集了一群黄雀,被她们的说笑惊醒,噗楞楞四处飞去,清脆婉转的鸟鸣此起彼伏。宁静的山野,健壮而不失婀娜的女子,生机蓬勃的大自然温厚地接纳勤劳之身,山谷里回响的鸟鸣,一声声,都是欢欣、喜悦,与清风绿蔓交融,盈满了女子们的身心。放下绳索、背篓,拿着刀一丛丛地斩割葛藤,选取最好的藤蔓,在汗水与歌声中,她们满载而归。
回来后,她们把葛藤放入锅中煮,然后抽丝分拣,粗细葛丝,晾干绕团,织布机杼唧唧复唧唧,“为絺为绤”,细葛织布,粗葛纺衣。量体裁剪,飞针走线。反复试穿,难掩收获的欢悦。
当读者还被女子一气呵成的制衣过程惊叹时,女子身着亲手斩割、煮葛、抽丝、纺织、洗染、裁剪、缝制的新衣,娇羞地问慈祥的师氏:“好看吗?我想穿着新衣回娘家行吗?”老妇凝神细看女子身上衣,凭着几十年的劳动经验,她也为这聪颖灵巧的女子投以赞许的目光,频频点头:“很好很好,去吧去吧!”得到赞许的女子绯红了双颊,兴奋地又是换洗内衣又是换洗外套,把自己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欢欢喜喜地赶回娘家问安久别的双亲。
这首诗中,我读到了男耕女织的时代,女子劳动、生活的真实画面。她们不是娇养在家,而是参与生活中的每一个劳动细节。《关雎》里“参差荇菜,左右采之”,《芣苢》里“采采芣苢,薄言采之”,哪里没有女子劳动的身影?我所认识的葛藤,藤蔓坚韧绵长,长势旺盛,纵横交错,而且藤叶上生长着细密绒毛。斩割葛藤,并非易事。那是力气活,还得灵巧。从山里割回来后,还要放在大锅里熬煮,刮去表层,抽去木芯,留下茎皮纤维。这些熬煮、晾晒后的葛藤纤维,被一双双灵巧的手纺织成布,裁剪成衣。繁重的劳动并不妨碍她们拥有一颗纯朴的爱美之心。想象一下,身着葛衣的女子来到山谷采葛,她眼里是碧绿一片、充满生机的葛藤,耳畔鸟雀啁啾,婉转动听。生活就是这样,阳光底下,大地之上,葱郁山谷中,丛林、草地、灌木、藤蔓,一群共同劳作的伙伴。采葛回家,清理煮葛,去皮抽芯,晾晒纺织,裁剪缝制。由葛藤到葛衣,要经过无数道工序。而这些复杂的工序,女子有条不紊地完成。“是刈是濩,为絺为绤。”这些劳动技艺哪儿来的?对了,她的母亲,身边的女性长辈,她所询问的“师氏”等,她们代代相传,把劳动与生存、技能与审美都传递下来。随之传递下来的,还有敬重与孝道。“害浣害否,归宁父母。”归宁,须得衣着整洁,须得精心打扮。哪怕是葛衣,也要穿出女儿的姿态!
大自然的一草一木,赋予了农耕时代的生存密码。衣食住行,皆能在草木间攫取满足。在尧、舜、禹时期,人们就已经开始利用葛藤制麻织布,葛根茎皮纤维可拧绳,织葛布。唐诗“葛衣香有露,罗幕静无尘。”即道出素洁而雅致,淡然心境,归于自然。至今,在云南的哈尼族还保留了这古老的葛藤纤维编织技艺。哈尼妇女身上还挂着自己编织的网状花纹的葛藤挂包。彩云之南的洁净山野,生长着茂盛的葛藤。她们常常在劳作之余,到山中采回一段一段葛藤茎皮,把表面的绿皮割掉,获取白色的葛纤维,再把葛纤维搓成线,用自制的当地称为“瓦摆”的工具勾织挎包或网兜。简洁轻便的挎包是日常生活的必需品,结实柔韧的葛兜可用来盛东西。这些葛藤织品有一股天然的清香,葛藤纤维色泽淡雅,有一种低调的贵气。被哈尼妇女们随意佩戴,不施渲染,不加雕饰,至简设计,成为永恒的时尚。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是刈是濩,为絺为绤。”再读一遍这草木诗经,回归一颗草木本心。大美至简,大善至孝。细品这些文字,顿生温润之感。
2020、2、29宅家阅读随笔

龚会,重庆市作协会员,重庆市新诗学会会员,一个诗文徒步者,地域文化探索者。在生活中寻找诗意,在自然中寻找灵魂栖息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