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格心底的红风衣

文/罗阳

   认识玲儿是在我刚来到这所边远的农村小学校教书的那年秋天，具体地说，是10月中旬的一天下午。那时我刚大学毕业，是这所学校里唯一的大学生，学校颇为重用。一到来，领导便安排我担任初三班班主任。对此我满怀信心，在领导面前作了保证，一定要把这个班管理好。可是好景不长，四十天后，班上的一个学生突然退学了。为此学校领导亲自找我谈话，说是教师的职责是教书育人，作为班主任，还得保证本班学生能够正常入学，不能轻易流失一个学生。我从领导那威严的目光里看出了我的任务的艰巨，刚刚踏上讲台的我，如果不能挽回这个流失生，等待我的将是难以预料的事情。于是我便约了和我要好的两个年轻老师，一同前去那个学生家里了解情况。问了许多路我们总算找到他的家，然而他却并不在，在家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高挑的身材配上一张乖巧的脸，再加上那一头秀发披撒在肩，只看一眼就会觉得她是一个不可多见的青春女孩。我们说明来意，她不觉一惊，随即说道：“找我弟啊！他已和我表哥去了深圳，昨天上午才走的。”我似乎并不在意她的说话内容，只是觉得她的嗓音婉转动听，有如莺歌燕语一般，再加上那个不经意的向后转，舞动着她那火一般红的风衣，很青春很风度也很魅力。我真不敢相信在这偏僻的小山村，还会遇着这样风姿绰约的少女，仿佛自己是在梦中，走进了琼瑶新编的故事，只凭一个简单的动作，她的形象已在我心中，定格成为一种永恒的美丽。

   我不记得那日我们是怎样返回学校的，我只知道回来之后我的心中多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眼前总是摇曳着那件火一般红的风衣，和着那头披肩的秀发。尤其是那满含磁性的嗓音，不时总在我的耳边回响。我总觉得我像着了魔似的，有事没事我总对着那个山村出神。后来经过多方打听，我才知道那个女孩叫玲儿，两年前初中毕业回到家，只因家庭拮据而未能进入高中就读。经过一个星期的练胆，我总算鼓起勇气偷偷写了一封那种信，翻出学生花名册找到他弟弟的家庭住址，再按那个地址将信寄给她。两个星期后收到了她的回信，信中她说，毕竟我们只见过一面，彼此都还不了解对方，最好找个机会先谈谈，感情不是儿戏……

   不几天，我们相约见面了。我不记得那时我们都说了什么话，只记得我们谈得很多很多，也很投缘。从那以后，我们的感情初步建立起来了。一个星期天的早晨，她终于带我去了她家，她的父母非常高兴，说我一表人才，又是大学生，有工作，这是他们始料不及的事。他们都为女儿能够交上我这样的朋友而感到自豪，这是他们村里的女孩从未遇到过的荣幸。

   从此，我们的约会日渐频繁，感情也日益加深，我们都已双双陷入情网，谁不见谁都会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每逢相见也总是谈那山盟说那海誓，非君不嫁非卿不娶什么的，花前月下河边山头也曾留下许多难忘的意境。我的诗歌我的散文里常有爱情鸟在飞，所有的一切都被情感所淹没。

   可怕的寒假终于到来了，父母早就来信要我放假后赶快回家。临走之前我又来到玲儿的家里，准备和她话别。她的父母见我到来之后都默默地离开了家。玲儿照例为我做了一碗荷包蛋，我叫她也吃一点，她摇了摇头，说她只想看着我吃她亲手做的荷包蛋，看着我吃荷包蛋的样子她就感到很开心。吃完之后，玲儿带我走进她的房间，郑重其事地问我：“你会永远等待我吗？”我被她的问话吓了一跳，不知道她的话里隐含着什么，于是急忙追问道：“玲儿，你怎么啦？”“哦！”她笑了一下说，“我是说，你是大学生，有工作，而我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农家女，我怕你有一天会远走高飞。”我急忙拉着她的手吻了一下说：“你就放心吧！玲儿，今生今世，除了你，我谁也不爱。”她那满含深情的双眸紧紧地盯着我，好半天才说：“我也不会离开你的，不管遇到什么困难。”

   我们又谈了很久很久。当我起身准备离去的时候，她突然从身后抱住了我，抱得紧紧的。只听她的心在咚咚地跳，好半天，她才无比激动地说：“晓阳哥，别离开我，好吗？”我的整个身体仿佛被电触了一下，一股热血涌上心头，转过身，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顿时之间，我的情感如决堤的春水，无际无边地漫延。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个难熬的假期，开学伊起，我又回到了学校，第一件事便是想着要去玲儿家。可是当我走进她的家门，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只见她母亲脸上挂着不可捉摸的阴云。以前她的母亲对我满不错的啊！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去找玲儿问原因，可是玲儿什么也不愿意说，她的脸色也很难看。我感觉到我不可久留，带着疑问带着迷茫我回到了学校，冥思苦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后来玲儿托人给我带来一封信，信中她是这样说的：“晓阳哥，你大概还在为那天的事而生气吧？我真不知道该怎样对你说，我的心里矛盾极了……我妈不同意我们的婚事，她说你只是一个穷教书的，没有足够的钱来维持我们将来的家庭，她还说，凭我的条件，完全可以找一个有钱的城里人。我真不知道我妈是怎么想的……晓阳，告诉你这些，只是希望你作好心理准备，有一个非常有钱的城里人已经来过我们家，出手就给了我妈8000块钱。晓阳哥，我不敢违背我妈的意愿，她说她已过够了贫困的生活，她不希望她的女儿也像她这样过一生，她很可怜……”

   读完玲儿的来信，仿佛一个晴天霹雳在我心头炸响，深深地震撼着我的心。我不甘心玲儿就这样受她母亲摆布，我要去找玲儿，向她说清楚，有钱的城里人不一定是好东西。当我再次踏进玲儿的家里，没有遇着她，只有她的母亲坐在窗前补衣服。我问玲儿哪里去了，她说已到城里许多天。大概是因为“城里”这个词早已在我心中布下阴影的缘故吧！我问她，玲儿是不是去找那个有钱的城里人？她毫不掩饰地答道，是又怎么样？你有钱吗？我真不敢相信这个对我一向很好的丈母娘，如今居然对我说出这样难听的话，毫无准备地我居然和她吵了起来，直吵得天翻地覆房屋倾倒，直吵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直到我愤怒的冲出门去的时候，她还站在门边指手划脚地骂我，说我狗胆包天毫无教养枉自是个教书的是个教书的又怎么样……

   我心灰了，我意冷了，我不敢再去玲儿家，我怕见到那个凶神恶煞的丈母娘。当初她那样喜欢我，只是因为我是一个教书的，有工作，而今她看到的却是有钱的城里人。我真怀疑她有第三只眼睛，而且总是用这第三只眼睛来看待她的女婿，有钱就是好姑爷，至于什么是爱，她根本就不懂，我又何必再去与她计较什么呢？

   后来玲儿来信约我，说要和我再见一面。当我们再一次相约到那曾经海誓山盟的小河边，月儿已经升起老高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玲儿穿上了她的那件火一般红的风衣，但在我的心里，她和初见时的感觉总是不一样。也不知道想了好半天，她才伤心地说：“其实你不要恨我妈，我妈也是为我好，她才……”玲儿说不下去了，她的心情并不轻松，我看见她的脸上布满了悲哀的神色。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这样我们默默地坐着，谁也把握不住谁的心思，很尴尬很无奈也很迷茫。直到我们都说“走吧”的时候，她再一次吻了我，吻得勉强也吻得真实。“忘掉我吧！”她说，“为了当初的誓言，我不会嫁什么城里有钱的，也希望你从今以后别再去找我，我需要安宁，为了我的母亲，也为了我们的爱。”她的嗓音很是沙哑，当初的磁性荡然无存。只见她擦了擦眼睛，蓦地转身离去，一直没有回头。目送那件火红的风衣朦胧在月光里，那个早已定格在我心中的美丽重新呈现在我的眼前：一个不经意的向后转，舞动着那火一般红的风衣，很青春很风度也很魅力。我相信玲儿最后的话是真心的，也知道了我该怎么做。我想，如果有来生，但愿不要再做人，做一块石头吧，不为爱所烦，不为情所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