删除你的号码
从医院出来，夕阳正好打在我的额头
睁不开眼睛，吹进了沙子
那个下午，我们惊慌失措
把你抬上前往殡仪馆的车子
请你原谅，我迅速把你的手机号码
从我的手机里删除，我知道
这个号码再也不属于你
我迅速把属于你的短信、微信、QQ号
以及记忆，过往的细节，逐一的删除
生怕慢一点，痛就会多一些
我期待你的QQ号在某个夜晚亮起来
期待一个人猫在电脑前上网
或者是，在尘世间的某一个拐弯处
遇见你，可是
你总是让我失望
我手指抖动的瞬间
伤感便漫上了我的胸口
呼吸困难。我控制不住自己
在那个下午，我失声痛哭
删除你的号码。可我心中
那些号码，怎么也删不掉
心脏起搏器
生命的张合，全靠机器指挥
心脏起搏器，没有生命的小器件
像至高无上的指挥官，在司令部
便可运筹帷幄，直指你的命门
人生其实很脆弱，不得不屈服于
没有生命的金属。一个午后
一只小小的心脏起搏器装进你的体内
从此，你们就是生死兄弟
每天，你怀揣着一个小小的水泵
在大街上游走，外面鲜艳内心脆弱
当心脏背叛了你，你愤慨
谁是汉奸？在那个午后
你和一只机器签下生死状
你们成了同盟，在医院的某个病房里
你们握手言欢
妥协
有时候，一点办法都没有，不得不
向叛变的身体，投降
曾经的生死兄弟，说不在就不在了
总是在关键时刻，弃你而去
比如长在喉管里的那块息肉
多余的部分，不小心长出的赘生物
你恨铁不成钢。推出午门斩首
挥舞着大刀，你成了手刃兄弟的凶手
甚至来不及呼救，便身首异处
那个中年医生，露出刽子手才有的笑
柳叶刀片是他的封喉武器，或多或少
你从那把手术刀上，得到些许安慰
麻药还没退去，你便尝到了腥味
来不及吐出来的脓血
仿佛一剂苦入心脾的中药
藏于你的体内
比如生活，我们妥协得太多
妥协生，妥协死，妥协病，妥协痛
甚至妥协自己与自己的言不由衷
幸好，在那个傍晚
医院被晚霞染红。一个场景的妥协
增加了无数的暖
静
深夜，我蹲在病房外的走廊
内科大楼陷入寂静
小护士的脚步，比输液的滴答声
还轻。灯光沉沉睡去
一滴滴液体，像眼泪
落在我的心坎，夜越长
声更加清晰，每一滴
仿佛滴落在刀口上，与金属的摩擦声
刺痛静静的夜晚，沉重的叹息
窗外，倾盆大雨
即将来临
虎骨膏药
膝关节里的呻吟，需要一张虎骨膏药
控制痛、控制藏在关节里的暗疾
控制季节变换。父亲说
只要天气一变化，他的膝关节准痛
多年来，父亲的膝关节像一个
小小的气象台。准确无误，能报出天晴下雨
一张虎骨膏药，从春天走到冬季
春分、立夏、寒露、霜降、冬至。一年四季
父亲能倒背如流，丝毫不差
就像这张虎骨膏药，磨砂的里面
藏着用旧的岁月、藏着时光的诡秘
至于关节的痛，父亲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只好轻轻地，贴上膏药
把痛隐藏在身体里面
用旧的膏药，随时都有可能抛弃
像用旧的时光，一样的被抛弃
灯光下，万物辽阔
文明，拒绝一切虚无
在丹寨某个小村庄，某位老人
绽开笑脸，掀亮电灯
我看到最真切的感情流露
像一股弱电，酥麻麻的流过我的身体
他激动的描叙村庄的未来
让那个傍晚，显得格外的温馨
灯光下，万物辽阔
像此刻的万达小镇，所有的灯光
在夜空下舞蹈
以最美的礼仪，欢迎我
黑夜深处亮起了神秘的灯火
群星在夜幕下
眨着眼睛，有惊人的力量
在我体内澎湃
积蓄已久的电能
血液一样向更深的夜
流淌开去
作者简介：姚瑶，男，侗族，贵州天柱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贵州电网公司文学协会副会长。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出生，现就职于贵州电网凯里供电局，著有《疼痛》《芦笙吹响的地方》等多部，获得贵州省尹珍诗歌奖、贵州省少数民族文学“金贵奖”新人奖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