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宁寺（组诗）
文/铄城
1/天宁寺的傍晚
身穿黄色僧衣的沙弥
刚敲完木鱼，又撞响暮鼓
雀鸟，游客和香客
放下各自的心事，陆续返回人间
落日还是划过了大雄宝殿的廊檐
我不得不移开一直与菩萨对视的目光
在我离去时，月亮率领繁星
扑向这座刚肃静下来的庙宇
2/雨中天宁寺
从寺后万亩荷塘回来
在寺旁的公路上
我还是停下了脚步
雨中一切都格外明亮
金色屋顶上
有厚厚的乌云
将刚采摘的七枚莲子
丢在庙前的河流里
来年长出的美丽，苦或许会少一些
3/天宁寺
这里，应是风水宝地
建庙人信奉佛祖，也信奉风水先生
极致对称的中轴线上，贯穿着中庸之道
大雄宝殿里，供奉着
东方琉璃药师佛、释迦摩尼佛、西方阿弥陀佛
他们有永不疲倦的微笑
我们有永不干涸的眼泪
寺后是万亩荷塘
荷塘外是千里赶来的黄河
正带着数不清的泥沙，不！
是一座坍塌掉的高原，像她今生挚爱的男人
就要抵达大海
4/去天宁寺
去天宁寺
不去烧香礼佛
不去听梵音嘹亮
也不去吃一顿可充饥的素斋
路上，不去想天下的安宁
或许会有一场大风
或许会遇到一场意外的雨
或许与一场久别的雪再度相逢
找一个值得信赖的地方
在永不挑剔的目光里
收回另一个自己
还有说过的谎言和誓言
5/天宁寺后的万亩荷塘
荷花，开了又落
仍是最圣洁的隐喻
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子
额头有接近七月的汗珠
走过杨柳成排的小路
尽头，夕阳炙热
这盛大的夏天
急需一场暴风雨
蜻蜓，野鸭，不知名的水鸟
水中有随心所欲的鱼儿
遮盖下的淤泥里
长着近乎完美的希望
要等寒冬之后
要等南面寺庙里
敲响的晨钟或暮鼓，震裂冰层
取出洁白的身子
供养将来的舍利或白骨
6/在天宁寺
此刻想起了去年的五月
和六岁的儿子，在定海五祖寺
一位老师傅对我们讲
这是文殊菩萨，磕个头吧
能保佑孩子一生聪慧
我跪下来
对儿子说你也磕个头吧
儿子没有说话，趴在了我的背上
我也没再说话，我趴在了菩萨面前
7/夜晚天宁寺
夜晚，十点半
身旁的天宁寺
睡在了宽阔的大地上
寺前公路上
众生还跑在自己的黑夜里
寺后黄河，离大海又近了一步
今晚的月光
会落在佛祖摊开的手心里
像一把剃度的刀
8/在天宁寺外
在天宁寺外
不去想象
殿堂之上诸佛的容貌
此刻晨钟响起，必有深意
飞走的是翅膀
不为所动的，是草木
是一座寺庙
和寺庙上端坐的佛像
还有像我一样
从惊慌中醒来的人
在匆忙赶路
9/大殿铁塔前
大殿铁塔前
人们将硬币不断抛上去
僧人说，越高、越准、越灵验
有人一击即中
大多数滚了下来
人们弯腰捡起，继续扔
我走过去
往最矮的一层扔了一张百元纸币
僧人问我，施主有何心愿
我说等到秋天
想看大殿前两棵银杏树金黄色的叶子
如何从高处一片一片地飘落
10/天宁寺旁的莲花池
带着身体的伤痛
前来觐见
那么多荷叶
那么多摇摇晃晃
接住那么多雨水
可接住一滴眼泪
一颗苦涩的莲心
在佛祖的药王殿里
试图普救众生
11/我所说的莲花，你们未必懂
说幸运，也说惋惜
不安分的心
要在万亩荷塘
随雨滴落下
莲叶上的水珠
有眼泪的模样
旧事，发黄
也值得一再回忆
野鸭，因为陌生而飞走
熟透的莲子，轮回在淤泥中
有风吹过，有心甘情愿的低头和跪拜
12/三朵荷花
一朵，坐着清晨的露水
另一朵，坐着忙碌的蜜蜂
最后一朵，空空如也
南面天宁寺的佛祖
刚刚起身
迎着初升的太阳，在此悄然落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