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时代的文学自省与身份迷思

文|| 红尘隐士

        谦卑，是文学殿堂唯一的通行证。当“作家”的头衔如廉价标签般在网络空间肆意流通，当码字的能力被误认为文学创造的证明，我们不得不审视这个喧嚣时代对文学尊严的侵蚀。但愿我的叩问，如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划开了当代文坛浮华表象下的病灶。在物欲横流与信息碎片化的洪流中，“作家”身份的自我加冕，已成为一场盛大的集体幻觉。曾几何时，“作家”二字承载着沉甸甸的精神重量。它意味着对语言的千锤百炼、对世相的深刻洞察、对灵魂的持续叩问。鲁迅的如椽巨笔刺破黑暗，胡适的理性之光启迪民智，他们的成就构筑了文学殿堂的巍峨基石。反观当下，门槛的崩塌令人扼腕。网络平台的便捷，为文字表达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出口，这本是文明的进步，亦催生了前所未有的创作形式多元与草根声音的喷薄。然而，当“能写三言两语”便被奉为圭臬，当出版一本书籍（无论质量如何）或被算法短暂推送至浪尖便被视作功成名就的象征，“作家”的神圣性便在泛滥的自诩与流量泡沫中被消解殆尽。这究竟是技术赋权带来的文化民主化曙光，还是文学价值评判体系在信息洪流中加速失序的悲哀？当泥沙俱下，“作家”的金字招牌蒙尘，真正的珍珠亦可能被淹没，而喧嚣的草根海洋本身，既可能孕育着未被体制规训的、带着泥土气息的真诚表达，也更容易成为速朽文字与虚妄名号的温床。

       当代文坛的浮躁，如病毒般侵蚀着创作的根基。它表现为一种可笑的悖论：越是精神贫瘠，越急于标榜身份；越是功底浅薄，越热衷锋芒毕露。恰如田垄间的麦穗，沉甸甸的饱满者谦卑俯首，空瘪的青穗却总是昂首挺胸、锋芒毕露。许多自封的“作家”，不正像那被强行拔高的禾苗？他们渴望一夜之间借由网络东风抵达“作家”的彼岸，却不愿踏踏实实经历“路漫漫其修远兮”的求索历程。他们沉迷于“作家”名号带来的虚幻光环——想象作品被无数人点击，想象在虚拟社群中接受鲜花与表情包的簇拥，甚至“睡着也能笑醒”。然而，真正的创作尊严，从来不是自我册封的冠冕或流量榜单的排位，而是时间与心灵共同淬炼的勋章。当“成为作家”的梦想被急功近利的浮躁与对多元化表象的肤浅理解所遮蔽，其结局注定如镜花水月，与文学的本质南辕北辙。

        如何穿透迷雾，辨识真伪？鲁迅先生九十余年前的雄文《文学和出汗》，至今仍是照妖宝镜。文中犀利发问：“譬如出汗罢，我想，似乎于古有之，于今也有，将来一定暂时也还有，该可以算得较为‘永久不变的人性’了。然而‘弱不禁风’的小姐出的是香汗，‘蠢笨如牛’的工人出的是臭汗。”鲁迅借此辛辣讽刺了当时某些脱离现实、无病呻吟的“永久人性论”文学。汗水本无香臭，其气味源自流汗者的生存境遇与生命状态。将此镜鉴悬于当代文坛之上，照见的正是那些“伪作家”的苍白灵魂：他们流的，是处心积虑博取眼球的“营销汗”，是堆砌辞藻掩饰空洞的“脂粉汗”，是汲汲于名位而远离人间烟火的“空调汗”。这些“汗”，或许能在信息泡沫中泛起一丝转瞬即逝的涟漪，却永远散发不出扎根大地、映照苍生的“真汗”的质朴力量——那源自对时代痛点的敏锐捕捉、对底层命运的深沉悲悯、对人性幽微的勇敢开掘。网络时代的多元表达场域，本应成为这种“真汗”汇流成河的广阔河床，让不同阶层、不同视角的生命体验得以呈现，为文学注入鲜活的时代气血。然而，当写作沦为精致的自我表演、汲汲于名的工具或迎合算法的套路，其精神内核便已腐坏，纵有万般形式，亦不过是无根浮萍。

       在浩瀚的文学星河与无尽的历史长河面前，每一个写作者都不过是一粒微尘。真正的觉悟，始于这份深刻的“尘埃意识”。它并非妄自菲薄，而是对文学传统与创作规律的敬畏，也是对身处空前多元化、众声喧哗时代中自身位置的清醒认知。谦卑，是写作者最可贵的品质，也是抵御浮躁最坚实的铠甲。它让我们时刻清醒：相较于鲁迅们铸就的高峰，我们可能仍在山脚徘徊；相较于人类精神的深邃海洋，我们的探索或许仅触及其表层涟漪；相较于网络信息宇宙的庞杂，我们的声音或许微弱。这份清醒催生的是永不停歇的“求索”动力——沉潜于生活的深处，在草根的脉动与时代的喧嚣中倾听，磨砺思想的锋刃，淬炼语言的精度，于多元的浪潮中坚守对“真”与“深”的追求。唯有如此，当某一天，文字真正拥有了穿越时间与信息迷雾的力量，能触动灵魂、烛照世相，那“作家”的身份认同，自会如成熟的麦穗般，因沉实而自然低垂，无需自我标榜，世人自有公论。在这个意义上，网络时代的低门槛与草根性，恰恰为真正的“尘埃”提供了破土而出的可能，但能否长成沉实的麦穗，仍取决于那粒尘埃是否饱含大地的养分与向上生长的坚韧。

     文学的天穹下，名号的流星转瞬即逝，唯有以谦卑为犁、以真诚为种、以岁月为壤深耕出的作品，才能如恒星般在人类精神的版图上留下不灭的光痕。当浮华散尽，尘埃落定，历史终将铭记的，永远是那些为时代流下“真汗”的灵魂——无论这汗水是滴落在书斋的稿纸，还是浸润在网络的字节之中。

作者简介：

南英，网名红尘隐士，大专学历，陕西省铜川市宜君县棋盘镇人；本人爱好写作，勤于笔耕，善于思考，用文字记录生活，用心情书写人生，现为凤凰诗社入驻诗人，陕西省诗词协会会员，陕西省国学研究会铜川分会诗歌研究会副会长，铜川市作家协会、铜川市诗词协会会员，宜君县作家协会员。作品散见于《中国作家网》《中国诗歌网》《中国文化交流网》《文学陕军》《铜川日报》《华北诗苑》《三江文学》《现代文学诗歌传媒》《铜川文苑》《今日头条》《晶莹美刊》等全国各大网络平台及书刊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