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归北山念亲恩
李 皓
少小离家,寄居异乡,长大的孩子不在身边,自己又上了些年纪。故而,每每晚上入梦,梦里总有故乡的影子,或是父母熟悉的眉眼,或是老家房顶上飘着的炊烟,或是北山风里裹着的乡音……仔细想想,故乡的物事一直烙印在我的心里,从未曾远。
我是寄居异乡的游子,在城市的霓虹里辗转,脚下的路虽越走越宽,身边的人却越聚越杂,久而久之,内心总觉得少了一份踏实的安稳。偏安城郊的居所,虽然宽敞雅致,但毕竟只是一处寄寓空间,夜里躺下,耳边响着的是车水马龙的喧嚣,心头盘算的却是柴米油盐的琐碎,我是丈夫,是父亲,是职场上躬身前行的下属,唯独不是那个可以卸下所有铠甲的孩子。可故乡不一样,北山脚下的那方名叫“东涧”的天地,才是我灵魂的归处,是刻在骨血里的“家”。
老家很小,小到只剩五间普通的矮房,墙角爬着青苔,屋檐垂着旧痕,推门便是熟悉的小院,院里的压水井还在,像极了父母当年守望的模样。小时候,我总盼着走出这五间翻新过的老房,走出这方农家小院,走出偏远山乡的篱笆墙,去看外面的繁华盛景。那时的我,总认为只有远方才有美好的诗和理想。如今见过了都市的车水马龙,尝过了人情世故的冷暖,我才真正明白,其实故乡的小,是藏着心安的方寸之地,小到一草一木都刻着童年的印记,小到闭眼就能触摸到父母曾经走过的足迹。
老家又很大,大到一辈子都走不出童年的篱笆。那些在小院里追逐嬉戏的时光,那些父母站在门口喊我回家吃饭的声音,那些夏夜躺在用麦秸编的草席上听长辈讲古的惬意,都被妥帖地藏在故乡的风里、土里和月光里。无论我走多远,飞多高,只要一想起故乡,那些细碎的温暖便会铺天盖地而来,缠绕着我,包裹着我,让我知道,无论历经多少沧桑,我始终是那个在北山脚下、老屋院里长大的孩子,从未真正走出过童年的那片天地。
老家很轻,轻到只剩乡音乡话。离家多年,在异乡说着“四不像”的普通话,应对着形形色色的人,可每当夜深人静,梦里响起的,依旧是父母带着乡韵的叮嘱,是邻里间熟稔的寒暄。那一口乡音,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刻意的修饰,却带着黄土的质朴,带着烟火的温暖,虽然轻得像一缕风,却能穿透岁月的阻隔,直抵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它时刻提醒着我,无论身份如何变换,无论身处何方,我的根,始终在老家北山的黄土里,在故乡的乡音里。
老家又很重,重到一声寒暄就能把游子压垮。每次难得回乡,踏上北山脚下的那片土地,风吹过黄土,带着熟悉的气息,耳边传来一句“回来啦”,眼眶便会瞬间湿润。那些强忍的思念,那些异乡的委屈,那些对父母的牵挂,在这一刻,都被这一声简单的寒暄轻轻勾起,重得让我抬不起脚步,重得让我只想俯身,触摸这方埋着祖宗、埋着父母的土地。我知道,这重量,是乡愁,是眷恋,是血脉里剪不断的牵挂,是游子心中最沉重也最珍贵的行囊。
老家很近,近到每晚都能回家。梦里,我依旧是那个不懂事的孩子,推开老家的木门,父母正坐在堂屋,灯光温柔,笑容慈祥,饭菜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我不用伪装,不用逞强,只需卸下所有疲惫,一头扎进他们的怀抱,做回那个被捧在手心的孩子。每晚的梦,都是一场奔赴,一场与故乡、与父母的重逢,近到触手可及,近到仿佛从未别离。
老家又很远,远到星夜兼程,也走不到儿时的晚霞。多少次,收拾行囊,归心似箭,沿着熟悉的路往家赶,可当真正站在北山脚下,却发现,童年的晚霞早已落幕,父母的身影也已藏进黄土。我能触摸到老房的墙壁,能闻到泥土的芬芳,能听到乡音的呼唤,却再也听不到父母的叮嘱,再也看不到他们在门口守望的身影。老家的远,不是距离的遥远,而是时光的阻隔,是再也回不去的童年,是再也无法重逢的亲人。
北山的黄土依旧沉默,却藏着我最深的思念;老家的老房依旧矗立,却再也等不到当年的归人。父母去世五六年的这段岁月,足以让我青丝添霜、让岁月留痕,却怎么也抹不去心底的乡愁,忘不掉父母的容颜。寄居异乡的日子里,故乡是我前行的力量,是我疲惫时的港湾,是我心中永远的牵挂。
或许,对于我们这些游子而言,老家从来都不是一个具体的地方,而是藏在心底的执念,是父母留下的温暖,是童年刻下的印记。它很小,也很大;很轻,也很重;很近,也很远。它藏在每一个梦里,藏在每一声乡音里,藏在每一次思念里,伴我走过异乡的风雨,陪我度过漫长的岁月。
北山风起,乡音未改,父母的影像依旧在梦里清晰。纵使星夜兼程,走不到儿时的晚霞,可只要心中有老家,有思念,我便不孤单。因为我知道,北山的黄土之下,父母在守望;故乡的炊烟之上,牵挂在飘荡。而我,无论身在何方,永远是北山的孩子,永远是故乡的游子,永远心向故乡,念亲恩,忆乡愁,直至岁月尽头。
(写于2025年11月20日农历乙巳年寒衣节)
作者简介:
李皓,笔名浩泉,在济南工作、定居的青岛平度人。中共党员,退休党报新闻工作者。原任莱芜日报社编辑部主任、济南日报社高级编辑,现为莱芜区散文学会副会长、济南市吴伯箫研究会副会长、山东省写作学会莱芜写作中心副主任,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济南市作家协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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