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每天都在丈量我们与天堂的距离
此时我踩着一座山顶尖的倒影
太阳正贴在那山顶
用那山顶尖的倒影丈量我和它之间的距离
如果下次我在喜马拉雅山顶尖的倒影上
它就会发现我们间的距离怎么又远了一点
只有在太阳下山时
人类与万物才进入太阳的视野
它不时地用万物丈量与它的距离
它这种亲近,让万物有了温暖与感情
总是留恋它不要过早地离去
一轮夕阳总是穿越时空带出太多的泪水
化作云霞,模糊了天界与人间的距离
许多灵魂因此而瞬间飞升
夜色来临,那些夜色都是飞升的灵魂翅膀
覆盖了天空
飞了一夜,才全部飞达天堂
@今夜为撒落在路上的白米而悲伤
今晚回家
看到谁不小心漏撒了好多白米在路上
黑灯瞎火的,已被星光发现
它们闪亮在我黑暗的目光里
让我好揪心,好悲伤
它们来之不易,却被粗心者遗弃
我一个过路人,没办法把它们一一弄回家
我在想生它们出来的那干枯的稻草
送走它们,孤零零的还在田野为它们骄傲
想曾捧着它们笑出满脸泥香的庄稼人
因把它们卖到城里一个好价钱而自豪
而它们遭遇的意外谁能想得到
有谁知道多少爱的付出
往往因意外变成了徒劳
@离开人世是最大的快乐,但仍找不到出路
我躺在海滩上,四肢散开晒太阳
一只海鸥飞过来,像海管员,大声叫着
发现我是从人世漂出来的遗物,形体像人
大海淘洗出了那么多贝壳都还没人取走
人世把我抛出来,不比贝壳容易
它不知道,我刚拥抱过海浪
海浪叫我安歇,说我还不是海中人
原来大海都是我老家村子里逝去的人
祖祖辈辈,世世代代从小溪漂流过来
在这遥远的世界一起放松欢乐
刚才那最凶猛的海浪飞溅的一滴水
落在我脸上,是我的父亲,他对我说:
孩子,这里现在还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看似海天一家,自由快乐,都是虚无缥缈
再怎么异想天开,也跳不出这温柔的边界
@人生轮回,从土地里找回来生
一将功成万骨枯
每一株草都是活回来的一根骨头
领头的将军们活成了树
难怪为什么草地与森林总是相依为命
难怪所有的草木身上都布满了疤痕
难怪每当黑夜散去,黎明来临
它们总是眼里噙含泪水
有土地的地方就有树木花草
土地是它们打下的江山
它们无时不刻地守护
今天北风吹过,雪花飞来
草木欢呼,将士们又要披上盔甲整装待发
杀出没落腐朽的人世,向生命的春天挺进
活下去,活出更多更大的精彩
是生命生生不息永恒的誓言
@笔的儿子
过去的字,都是笔生下的儿子
由于用笔人的不同
有不同的身价,不同的使命
这些字生下来,走进人间生活
让生活丰富多彩且立下规矩
字,往往比笔寿命长
许多笔死去了数千年,它们生下的字还在
写下甲骨文的石头或铁器之笔,已不在
但甲骨文还在
笔很多也很多种,能用笔的人也无数
用笔写下文字的人也无数
唯有传承文学艺术和记录历史的文字永存
唯有生下这些文字的人名字永存
是笔都会消失
现在电脑正在取代笔的功能
用笔的人越来越少
但书法与画,永远只能做笔的儿子
@昨夜风声鹤唳
昨夜风声紧,所有的门窗风声鹤唳
惊吓了梦
像一支攻城的部队在千里奔袭
像一支惨败的部队被万里追杀
我担心它们冲开我的家门把我带走
把我家掳掠一空
心怕它们一个晚上
把一个城市的人口全部清洗
我在惊恐中被风声杀死
早晨迷迷糊糊活过来
穿着睡衣赶紧走到户外看个究竟
没什么大事发生,地上落满青黄不一的落叶
只见行人都裹着棉衣戴着帽子
我一怔,浑身哆嗦
气温从昨天的28度已降至零度
原来昨夜风在执行砍杀温度的命令
一把天刀,一下砍杀了几个季节
@美丽的山村
你在牧牛羊,牛羊在牧你
牧你啃噬阳光,喝空气饮料
时间是暗藏的胃液帮你反刍
两只鸡在树枝上谈情说爱,聊理想聊未来
聊怎样把一个村庄的鸡统治下来
怎样教导村委会让村民提高幸福指数
两只鸭与两只鹅各自找一水湾游泳比赛
它们不用穿游泳服,不用赤身露体
它们把水搞得很有温度
锻炼好身体,随时生小孩
太阳是老不死的阿婆,躲在池塘里美容
只有山里的小溪,田野边的小河
能够洗出她的满脸皱纹
她总是嬉皮笑脸偷着乐
抽出山径村道的长鞭放牧山岗田野的庄稼
谁家的炊烟?哪山的白云?
纷纷跑向寺庙后的学校接读书娃
远处高高的山脉是城墙,连着天际
保护了这里的村庄数千年
@星星是月亮身上挂着的一串钥匙
月亮总是深夜身挂一串星星的钥匙
去偷开别人家的门
像儿时奶奶在夜的黑屋子给我开锁取糖
喂我饿醒哭闹的肚子
你说人间有多少黑暗中的门锁锁住私藏?
你说哪一种东西没用暗锁锁住的秘密?
月亮有时不是小偷,是巡警,是安检员
老家的房子多年失修
今夜屋里突然有灯光,有响动
月亮惊奇,从屋后柿子树枝上滑下去
用星光轻轻转动后门的锁孔
后门开了,只见老鼠,蝙蝠,蚊虫
一下四处蹿动,满屋惊恐
一只黑猫从神龛上蹦飞下来
撞上门边的电开关,先前的光一下灭了
屋子陷入一片漆黑
过了一会,月光探了进来,星光射了进来
屋子黑暗的暗门重新打开
我发觉月亮今晚用星钥开了我身体的暗锁
进了老家房子托给我的梦
阳光有穿墙术
清晨,我在窗前看书
一束阳光从玻璃窗一个趔趄穿进来
把每一个字镀得锃亮
字随阳光潜入我眼底
像一群沉入海底游动的鱼
游成书里的魔幻世界
风挡在窗外,摇着树枝在呼喊
我听不到在喊什么
不知是要我把阳光交出来,还是提醒个啥
阳光光明正大,不是贼,也不是逃犯
它是我家常客,经常叫我起床陪我晨练
帮我把生活过得亮堂
我合上书,站起来打开窗
风已走,阳光已爬上了楼顶
每一天阳光都按时穿过我的身体
给我的身体造个影,确保我身体健康
对于阳光,我没有秘密
我的身体里有多少细胞,它一清二楚
尤其知道我大脑究竟还有多少细胞在思考
到底思考什么,它一直交给时间在翻译
@虚无里有最纯洁最美的爱
尘埃太小,飞鸟太大
我只是不甘食人间烟火
我是庙堂里烧化的香
我是祭祀燃烧的纸
在人世与天界之间,还没有去处
我不想接受天命,任上帝差遣
一辈子是飞的命,居无定所
我愿在空中悬一个等你的窝
可能在树上,可能在石缝,可能在云里
不在别人屋檐下,不在废墟里
不是学野蜂与蚂蚁,我想做月亮做星星
我想那样悬着,尽管玄乎
因为需要从孤独中释放孤独
从纯粹中保持纯粹
为爱不受污染,让爱在净空
尽管有点难,地球过去也是一个悬空体
一无所有,但它做到了一切都已经拥有
要不,我做龙,你做凤
我们永远生活在虚无与空中
可我们的爱情绝无仅有
@我们生活在太阳的左边
太阳是统治者,它是统治者的王
它是我们当朝天的主宰
月亮是刚衰退的王朝,退守残垣断壁
星光闪闪,每一颗星都代表不同的朝代
它们已远去,却无时不刻还在影响我们
因为那里有我们的根
每一个朝代都有不同的语言与语言环境
这种语言与语言环境就是一种光一种光系
形成一种统治的光谱体系在统治着我们
当朝的太阳时代
我们每天都在接受太阳光的照耀
接受它的语言与语言统治体系
按照它的指令安排作息时间与生活
同时接受它的思想,接受它的奴役
接受它对世界的看法与观点
一株草在接受它的语言与语言体系
慢慢变成它想要的样子
该长生成什么,都是它的预算
所有的生命,包括我们人类控制的庄稼与禽兽
都在太阳的语言体系里活着
无法突破去接受更高的思想
我们所认为的正确,只是太阳语系里的正确
一旦太阳崩溃,我们什么都不是
我们生活在太阳的左边,如果在右边
又是另一个模样
@存在与不存在
我走进一座城市
像在森林里突然发现一队蚂蚁
它们在搬家,好像这是在另一个世界
也像发现一窝蜂,它们在忙一个家
那些采蜜的蜂都正飞在路上
它们是谁?在我的世界没有它们的名字
我一离开它们,它们就消失了
我走进一个幼儿园,发现一群孩子
在嬉戏,像走在一个他们梦幻的世界
我不知道,我看到的是不是真实的
因为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我一走开
他们就不见了
像打开一本外文书在阅读
那么多文字在排列着
似想说什么,或告诉我什么
但我不认识它们,看到它们我一无所知
我一合上书,它们就不见了
它们也没有名字,我不知道它们是什么
世界上许多的存在可能并不是存在
像一片草一片丛林,我不知道它们名字
我走过之后,它们就不存在了
像我的家乡,小时候那么多的人和事
现在走进去,发现一切都不存在了
因为在我的世界它们(他们)毫无踪影
也没有名册记录
作者简介:
林目清,湖南洞口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张家界市国际旅游诗歌协会首届副主席。出版诗集《心尖上的花蕊》《远去的村庄》《村支书日记》等10余部,其中诗集《远去的村庄》获第三届中国年度新诗优秀诗集奖,诗歌《时光》入选《中学生朗诵诗100首》,2020年又被选入七年级语文同步拓展阅读教材《我的美文课》上册第四课。出版散文集《梦话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