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楝树》

 作者: 徐占领‖诵读:茉莉花香

       这年八月十五，一个远房亲戚说，山里有户人家，情况和咱家差不多，也想换亲，给哥哥娶个媳妇。两家见过面，都同意，就看个日子，我娶你嫁，就这样一个叫翠花的女子哭着嫁给了金昌，风儿抹着泪嫁给了翠花的哥哥。

        一年后，一个男孩出生了，金昌给取名根子，是盼着他像这棵黄楝树的根一样，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深深扎下去，再苦也能活着。根子从小就调皮捣蛋，好惹事，总是好和小伙伴们打架，隔三差五就有人上门告状，说根子欺负了他家的孩子。金昌脾气赖，就把根子打一顿，骂一顿，根子挨打也不哭一声，只默默地抹一把泪，躲到那棵黄楝树下，稠密的树荫，像一顶破旧的帐篷，暂且容下了这个苦命的孩子。后来有了个弟弟，叫小兵，根子有了伴，就不在和小伙伴打架了，弟兄俩整天形影不离，根子也总是呵护着小兵，像护着自己的命。

      苦日子让人看不到尽头。根子和小兵在村里上学，学习也就那样，金昌也没想指望他们能有啥出息，只要能识几个字就行。家里的草房时间久了，也漏雨了，几年了也又没有添过啥家具。穿的大多是邻居家的旧衣服，吃的红薯面，玉米馍。苦水里泡大的孩子早当家，根子慢慢长大了，能帮金昌干活了，可生活还是穷苦。根子妈翠花熬不下去了，开始和金昌生气，可那年月谁家不是这样？一次翠花去乡下赶集，就一去不回，再也没有了消息。

       家里的天塌了一半，金昌的脾气愈发的坏了，像一口一点就着的火药罐子。生活的重量压的他喘不过气来，那无处发泄的苦楚，便常常化作无名的火烧到根子身上。      

        苦水伴着泪水，根子和小兵长大了。不幸的是，小兵因为长年生活在父亲的暴力阴影下，又失去了母爱，慢慢的得了精神病，经常有走丢的时候，这又给金昌添了乱，一边种几亩地，两个孩子，一个老母亲，一个没媳妇的弟弟，把个金昌累的，几年间老了许多。

        这年秋天，赶上了连阴雨天气，房子老是漏雨，土墙受不了这雨淋，在一个午后，房子塌了，根子和小兵在奶奶家，躲过一劫，金昌却没有躲过，邻居们得到消息，都来扒，等扒出来，金昌人已经不行了，一家人哭天抢地，老天却没有一丝怜悯，只管下它的雨……

       埋了金昌，根子和小兵就搬到奶奶家，和奶奶二叔一起生活，日子更加艰难，根子也辍学了。

        一晃几年过去了，根子已经长成了一个小伙子，虽然其貌不扬。个子不高，却壮实了不少，地里活，庄稼活，都能拿得起放得下。奶奶老了，干不动。二叔有哮喘病，一动就喘，小兵有精神病，全家人就指望根子了。根子不怕出力，日子过得仔细，慢慢的生活有了起色。

       一个夏日午后，十六岁的小兵走丢了，根子和奶奶二叔找遍了附近村子，毫无消息。在那个通讯没有，交通不便的年代，有啥办法呢？根子只好干着活，逢人就打听，奶奶也在思念孙儿的日子里病倒了。

       一天，有人对根子说，在南方一个成市见过小兵，当时小兵和几个半大孩子在一起，过去一喊，几个孩子当时就跑的没了影踪。回来就对根子说了，根子就和奶奶二叔商量一下，从没有出过远门的根子，踏上了慢慢的寻亲路。

       一个月后，根子带着走丢的小兵回来了，可是三天前奶奶带着对孙儿的思念已经去世了，只有坟头的柳枝无力的在风中轻拂，像在诉说着这人间的苦难。

      今年夏天一直干旱，黄楝树叶子也黄了掉了，井水水位落了很多，苦涩味更浓更难喝了。

        生活还得继续，根子越发小心，要照看不能干活的二叔，还怕小兵再次走丢，还要不停地干活，根子把泪水和苦难咽在肚子里，只有不停的干活，才能使心情好点。

       一晃几年过去了，根子也二十五岁了，根子和村上的建筑队在张村盖房子。不善言语，但却能吃苦的根子赢得了张村一个叫杏花的姑娘的芳心，杏花不顾家人反对，毅然决然的嫁给了根子，根子感激杏花，暗暗发誓一定要让杏花过上好日子，决不让杏花跟自己再受这样的苦和累。从此根子干活更加卖力，日子过得慢慢的好了起来。随着两个女儿的出生，家里多了欢声笑语，根子脸上也有了笑容。

       大女儿十三岁那年，根子的二叔银昌的哮喘病越来越严重，上不来气，喘的厉害，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夜撒手人寰，根子哭着把二叔的后事办完，觉得家里少了一个人，更加冷清，小兵的精神病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还能帮自己干点活，坏的时候，几天不见人影，过了不久，就再也没有了消息。根子想尽办法也找不到，家里又离不开，就只能边干活边打听，只是根子把这份苦深深埋在心里，变得沉默寡言，杏花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劝根子想开点，日子总要过下去，还有两个女儿要上学，过日子还要花钱，根子想想也是，就把悲伤留给时间，慢慢就好了。

      农村很多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有的老年人干不动，就把土地流转了，根子包了五十亩地，每年种红薯。种品种红薯，都卖给大城市的超市里。再种淀粉高的红薯，到冬天就磨红薯，卖粉面，下粉条，整天忙的没有时间去伤心。

       人勤，地便不欺。几年光阴，汗水到底换来了甘霖，旧草房不见了，立起了五间敞亮的平房，屋里新式的家具，电器一应俱全，又买了小汽车，日子过的挺好的。大女儿也争气，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眼看就能上个好大学，二女儿也伶俐，书也读的好，根子看着忙里忙外的杏花，心里那份一直紧绷的东西，终于一点点化开了，他总算没有辜负她。

       今年风调雨顺，红薯又是个好收成。根子又在院里架起了大锅，白色的水汽混着红薯的香甜，暖暖地弥漫开来。我信步又走到村西北角，那口老井还在，尝一口井水仍是那股熟悉的苦涩。可不知怎的，这一回，我却从那苦涩的尽头，品出了一缕极淡、却绵长的回甘。再看那棵黄楝树，经过几番枯荣，枝叶竟比往年更显苍翠、茂密了，在初冬的晴空下，静静的舒展着。

        我忽然明白了。这树，这水，还有根子，他们本就是一体，那苦也是命里带来的底色，深深地沁在骨子里，逃不开，也躲不掉。但他们就在这里默默地活着，一年年往下扎，一寸寸往上长。终于，生命的本身，那不屈不挠的、蓬勃的生长，从这苦涩的根里，开出了花，结出了果，酿出了一丝唯有尝尽苦味之人，方能真切感知的岁月的甘甜。

【作者简介】徐占领，笔名耘禾，河南宝丰人，宝丰县作家协会会员，鹰城云之声播音电台专栏作者，宝丰县诗词楹联协会常务理事，热爱生活，爱好文学，常年笔耕不缀，常用文字诗歌抒发情感，作品深受广大听众朋友喜爱，其散文语言优美，读来朗朗上口。乡愁三部曲，村头那棵皂角树，苦楝树，黄楝树是其代表作。作品常在宝丰文艺，各种报刊杂志发表。是宝丰乡土文学代表作家。

【主播简介】茉莉花香，原名，王秀梅。来自河南平顶山市，平顶山朗诵社社员，曾获得平顶山市第六届魅力声音奖等奖项，热爱文学，酷爱朗诵，在阅读中遇见更好的自己，用声音抒写人生最美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