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土地与远方之间,生长出的生命本真——评田金轩《梅蕊》
作者:文昌阁
田金轩的文字总带着一种泥土的质感。从《霞光》里明达县的防汛堤坝到《梅蕊》中农场的田埂,他始终扎根于那些被阳光晒得发烫、被雨水浸得发黏的土地,用最朴素的笔触,写透了普通人心里的光。《梅蕊》延续了他对“平凡生命”的凝视,却又在熟悉的底色上,开出了一朵更带着思辨锋芒的花——它让我们看见,一个人对“高贵”的追寻,从不需要逃离土地,反而要在土地里扎根,才能长出对抗平庸的力量。
田金轩太懂如何用细节搭建一个“活着”的世界。农场的风是有味道的,“裹着土腥味,刮过田埂时能卷起细碎的沙砾”,打在梅蕊军绿装上的声响,都带着颗粒感;田埂边的蒲公英是有性格的,“白色的绒球顶着细茎,风一吹就晃悠,仿佛下一秒就要散开”,却偏要在贫瘠的土缝里开出花来。这些细节不是简单的布景,而是人物灵魂的镜像——梅蕊就像这蒲公英,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裳,心里却藏着要飞的念想,她的“高贵”,从一开始就带着土地的韧性。
田金轩笔下的人物,从来不是“高大全”的符号,而是带着体温的“身边人”。梅蕊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理想主义者,她会羡慕海倩的花衬衫,会在少华递来野鸭蛋时脸红,会对着草原的夕阳想起农场的窝头。她的特别,在于守住了一份清醒:海倩用别人的目光丈量价值,她便用书本里的世界拓宽心胸;曹姝把日子种进土地,她便在土地上保留一片想象的天空。田金轩没有让她成为“异类”,反而让她在农场的人群里自然生长——少华的信里藏着“飞累了就回来”的包容,金轩递来的书页间夹着晒干的野花,曹姝的指甲花染透了她指尖的红,这些温暖的联结,让她的“不妥协”有了底气,也让“高贵”有了烟火气。
最动人的,是田金轩对“远方与当下”的辩证书写。梅蕊对贺兰山的向往,曾像书里的草原一样闪闪发光——“牧归的羊群,奔驰的骏马,还有夕阳下泛着金光的河流”,这些想象像种子埋在她心里,撑着她走出农场的土路。可当她真的站在草原上,田金轩却笔锋一转,让她听见了马头琴里的涩,看见了牧民眼里的孤独,更让她在月光下摸到少华塞给她的钱、金轩写的地址——原来“远方”的浪漫里,藏着她早已拥有的踏实;原来她追寻的“自由”,从不是逃离,而是看清:农场的风里有槐花香,晒谷场的灯笼照着烟火,连海倩那点笨拙的虚荣,都是生活真实的褶皱。这种“出走与回归”,没有丝毫说教,却比任何道理都更有力量——就像田金轩在《霞光》里写过的“堤坝”,真正的坚固,从不是拒水于外,而是让水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田金轩的叙事里,始终藏着对“不同活法”的尊重。海倩爱穿花衬衫,曹姝守着病榻,少华蹲在田埂上发呆,金轩把心事藏在书页里,这些人物从不被评判,只是在农场的日常里各有各的姿态。梅蕊最终的回归,也不是对“飞翔”的否定,而是理解了“扎根”的意义——她依然会在傍晚散步,依然会翻开草原的书,只是红围巾飘在田埂上时,她懂得了:能在蒲公英丛里看见远方的人,才是真正的清醒;能在琐碎日子里守住体面的人,才是真正的高贵。这种对“多元价值”的包容,让《梅蕊》跳出了“非此即彼”的窠臼,有了更辽阔的生命视野。
读田金轩的《梅蕊》,像在农场的晒谷场晒了一场太阳。没有激烈的冲突,没有华丽的辞藻,却能在字里行间摸到生活的温度:是少华布包里的零钱,是金轩书页里的树叶,是曹姝指甲花的红,是梅蕊红围巾在风里飘起的弧度。他让我们相信,那些被泥土磨出的茧,被汗水浸过的衫,被牵挂填满的心,从来都不是“卑微”的注脚,而是生命最本真的模样——就像田埂上的蒲公英,飞得过贺兰山,也扎得下泥土,这才是对“高贵”最生动的诠释。
田金轩的写作,始终站在土地上仰望星空。他知道,最动人的故事从不在远方的传奇里,而在普通人的日子里——那些在土地与远方之间挣扎过、最终找到自己的人,那些在平凡里守住体面、在琐碎里长出力量的人,才是大地真正的霞光。《梅蕊》如是,田金轩的文字,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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