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风里飞起的风筝
文/刘永平/笔名/梅蛮
山风卷着碎石子,砸在光脚的骨头上
荆棘的倒钩,在小腿肚划开血痕
混着泥水结痂,又被新的伤口撕开
破棉袄露着棉絮,挡不住腊月的寒
灶膛里的火星,是冬夜唯一的暖
我蹲在门槛上啃冷红薯
看蚂蝗吸饱了血,从脚踝滚落
蚊子在耳旁嗡嗡,把眼皮叮成核桃
眼泪涌到眼眶,又被我硬生生憋回去
——那时的泪,是给苦难递的降书
我偏要攥着拳头,把日子咬出齿痕
后来背着补丁摞补丁的行囊
闯进钢筋水泥的丛林
在工地扛钢筋,在流水线熬通宵
汗水浸透工装,换来几张皱巴巴的票
寄回山里,自己啃馒头就咸菜
深夜躺在桥洞下,听汽车碾过路面
像碾过我紧绷的神经
那些没流的泪,在胸腔里发酵
酸得我直不起腰,有时盯着江水
想把这一身的苦,都沉进河底
可抬手时,总想起母亲缝补丁的针脚
扎得我心口发疼
风突然拽了拽我
像母亲当年攥住我磨破的手腕
电话里的声音裹着山里的霜
“娃,妈腌了你爱吃的酸菜,等你回家”
原来我不是无根的野草
是逆风里挣扎着飞起的风筝
线的另一头,系着母亲鬓角霜
系着山里漏风的房
系着灯下缝补的娘
原来所有不流泪的坚持
都是为了此刻
在命运的狂风里
把破碎的自己
重新——高高地
拉向母亲守望的窗,那盏亮了半生的光
2025年11月12日长沙
诗评:逆风执线,灯火为乡
刘永平先生的《逆风里飞起的风筝》以沉郁而滚烫的笔触,铺展了一段从苦难中挣扎、在牵挂中挺立的生命历程。全诗以“疼痛”为开篇底色,山风碎石的撞击、荆棘血痕的撕扯、冷红薯与桥洞的孤寂,将底层求生的艰辛刻画得入木三分,“泪是给苦难递的降书”一句,更是把倔强的生命力凝练成掷地有声的宣言。
诗中最动人的,是“风筝”与“线”的隐喻。母亲的针脚、腌酸菜的香气、鬓角的白霜,这些朴素的意象织成了生命的牵系,让“无根的野草”终成“逆风飞起的风筝”。结尾处“把破碎的自己重新——高高地拉向母亲守望的窗”,将所有隐忍与坚持收束于亲情的光亮中,苦难的重量与母爱的温度形成强烈共鸣,读来既心疼又温暖,让人体悟到:所谓坚强,不过是因为身后有一盏永不熄灭的守望之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