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龄童心话重阳
作者:田金轩(湖北)
槐影筛金,檐角流蜜,秋光泼染霜鬓如银。李伯指尖黏着半块重阳糕,琥珀蜜渍泛釉光。笑纹漾开:“这糖霜,甜沁心髓哩!”声气轻软,似稚童献宝般虔敬。
光瀑涌入院落每道褶皱,忽被墙外急雨般的奔跑声撞碎——孩童身影跃若山涧清泉,笑声溅湿长空。老者目光被温柔牵引,浑浊眼底沉淀斑斓碎影,恍然折叠起年少轻跃的身姿。
光移步木桌畔。陈奶奶与孙女指尖轻拢,白玉米团流转生辉。空气浮游古桂陈香、枣魄蜜韵,更似老树年轮里萌发的新芽清息。岁月厚重与童真稚嫩在此交糅,米团晕出柔润玉泽,恍见时光微醺,悄然苏醒新生褶皱。
风起处,王爷爷仰首。纸雁冲破苍穹如筝鸟脱笼,绵长丝线在掌心低吟。线轴轻旋,吱呀声里牵出旧日攀树的少年形影。他呢喃:光阴原是这纤绳——一羽向碧落,一头缠紧我斑驳的轴心。
重九清茗氤氲,金菊在杯中沉浮若偈。老友对坐,茶烟袅袅织就时光絮语。杯盏轻叩,澄汤漾开的圆纹里,映照彼此眉间坦荡的云淡风轻。暖流喉间洇染,恍若捧读陶潜篱畔采撷的菊章。原来秋深之境,早藏灵魂不灭的初春——鬓边霜雪仅是素笺留白,心底星河犹自奔腾新生。
远山衔夕阳熔金,峰壑尽染暖绛。老者拈糕入口,唇际糖屑如凝秋霜。银丝里岂卷枯叶?分明是半卷未启的春光,裹着蜜糖与星芒。任天地轮转如歌,心焰恒似赤子不染尘。夕照熔尽时,满身褶皱舒展若经秋水濯洗。
此刻光阴凝坐,唯余糯香在舌根缠绵生漪,无声,无尘。
附:赏析文:《时光褶皱里的童心与春光》
作者:文昌阁
田金轩的《银龄童心话重阳》是一篇典型的散文诗佳作。它兼具诗歌的凝练意象、抒情性与散文的自由笔法,没有严格的格律限制,却通过精准的意象选择、细腻的情感投射和富有节奏感的语言,达成了诗歌特有的意境美与张力,字里行间流淌着对岁月的敬畏与对生命本真的礼赞,其写作亮点集中体现在三方面:
一、意象的通感与叠印,让时光有了触感
诗人善用感官交织的意象勾连今昔。“槐影筛金,檐角流蜜”以视觉写味觉,秋光不仅是光影,更成了能“泼染”霜鬓的颜料;孩童的笑声“溅湿长空”,将听觉化为可触摸的湿润,而老者眼底“斑斓碎影”与“年少轻跃的身姿”折叠,让岁月不再是线性流逝,而成了可重叠、可触碰的实体。王爷爷手中的纸雁与“纤绳”更是神来之笔——“一羽向碧落,一头缠紧我斑驳的轴心”,将抽象的光阴具象为有张力的绳,一头系着远方的少年,一头拴着当下的老者,时空在丝线的震颤中交融。
二、“老”与“少”的互文,解构岁月的刻板
诗中没有对衰老的哀叹,反而处处可见“银龄”与“童心”的互哺。李伯说糖霜“甜沁心髓”时“似稚童献宝”,陈奶奶与孙女揉玉米团时,“古桂陈香”与“新芽清息”共生,岁月的厚重与童真的稚嫩并非对立,而是“交糅”成米团上的“柔润玉泽”。结尾“银丝里岂卷枯叶?分明是半卷未启的春光”更是掷地有声,将白发从“衰老符号”改写为“未展的春光”,打破了“秋即凋零”的惯性认知,让“老”成为另一种形式的“新生”。
三、留白式收束,让余韵漫过时光
全诗以“糯香在舌根缠绵生漪”作结,没有宏大的抒情,却将重阳的温暖凝缩在舌尖的余味里。“无声,无尘”的静谧中,藏着对生命本真的回归——当外界的喧嚣褪去,留存的是跨越年龄的纯粹:老者的童心与孩童的天真,在重阳的光与香里达成了默契。这种“于细微处见真章”的笔法,让诗意在收束后仍能持续生长,仿佛那缕糯香,在读者心头也漾开了圈圈涟漪。
整首诗如同一盏温茶,初品是重阳的节令风物,再品是时光的流转哲思,细品则是对“赤子之心”的永恒礼赞——原来所谓衰老,不过是时光在生命上折出的温柔褶皱,而褶皱深处,永远藏着未曾褪色的春光。文中“槐影筛金,檐角流蜜”“纸雁冲破苍穹如筝鸟脱笼”等句,以诗性的比喻构建画面;“光阴原是这纤绳”“鬓边霜雪仅是素笺留白”等哲思,凝练如诗的隐喻;而整体通过场景串联形成的情感流动,又带着散文的舒展。这种“形散神聚”的特质,正是散文诗的典型特征——以散文的外壳包裹诗歌的内核,让情感与哲思在自由的语言节奏中自然流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