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的铁锅与胸中的责任香
文/周中金/退役军人、湖北省武穴市住建局退休人员
诵/云中鹤
秋末的雨总带着股不容分说的急劲,风裹着雨箭斜刺过村巷,老张家窗棂上那丛缠了三年的老藤,竟被这股蛮力扯得枝折叶断。断裂处挂着的半片枯叶,在风里打了个旋,便跌进雨幕,转眼就被冲刷得没了踪影。
那扇本就松动的木窗更遭不住了,被雨砸得“哐当哐当”响,半扇窗扇脱了榫,歪歪斜斜悬在墙上,像个脱力的人耷拉着胳膊。雨丝借着风势往屋里灌,直直落在灶台中央的黑铁锅里,“叮叮当当”溅起细碎的水花。灶台前码好的柴草湿了大半,潮气裹着灶膛里未熄的烟火气,在逼仄的屋里漫成一片混沌,连墙根的蛛网,都被斜飘的雨冲得七零八落。
老张扒着窗沿往外望,指节蹭到窗沿的湿冷,忽然看见院外的黄泥路上,有个身影在雨里挪得极慢。那是个妇人,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裤脚卷到膝盖,沾着厚厚的泥。她没打伞,后背微微弓着,右手攥着根竹拐杖,每一步踩下去,都“咕叽”陷进半脚深的泥泞——明明该用劲撑着身子,她却总下意识地护着腰,动作里藏着股小心翼翼的疼。
忽然,“咔嚓”一声脆响,竹拐杖头被泥地里的石头硌断了。妇人踉跄着往旁倒去,左手猛地撑在地上,泥水瞬间漫过手背。可她顾不上擦,先急着摸向怀里:那是个用三层蓝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被她紧紧贴在胸口,即便摔了跤,布包也没沾到半点泥。她咬着牙,用没断的杖杆撑着地面,慢慢直起身,腰腹处的疼让她皱紧了眉,额角渗出细密的汗,混着雨珠往下淌。
“大妹子,歇会儿再走啊!”老张隔着雨雾朝她喊。妇人抬了头,露出张蜡黄却温和的脸,皱纹里沾着泥点,声音带着点虚:“大哥,不歇了,得赶在晌午前把香送到山庙去。”风把她的话吹得发飘,老张却看清了她护腰的动作——那是腰伤没好利索的样子,这么大的雨,这么难走的路,哪禁得住折腾。
老张转身往灶房跑,摸出块用油纸包好的红糖饼,又把灶上温着的姜茶倒进粗瓷壶,揣进怀里。他瞥见窗根下那截被风吹落的老藤,粗细正好,便拿菜刀削得齐整,顶端削出个斜口,权当临时的手杖。“等等!”他撑着大伞冲进雨里,踩着泥泞追上妇人时,裤脚已溅满了泥点。
“这藤杖结实,你拄着稳当些。”老张把藤杖递过去,又掀开衣襟,掏出还带着体温的姜茶和饼,“先喝口热的暖暖身子,你这腰伤,可不能硬扛。”妇人接过藤杖,指腹蹭到藤条的糙意,再触到那壶姜茶的温,忽然红了眼。她轻轻拍了拍怀里的蓝布包,声音发哑:“这是给庙里的供香,我家娃去年病着,是庙里的师傅帮着求了平安,说好了今年要亲自送来……”
原来她的腰,是上个月给娃挑水时摔折的,还没痊愈就记挂着这桩事。老张听着,心里更软了:“你放心去,等你回来,我这铁锅还能给你热碗粥。”妇人点点头,攥着藤杖,捧着姜茶,一步一步往山上走。藤杖探着路,每一下都稳;怀里的供香贴着胸口,带着她的体温,驱散了雨的冷;手里的姜茶暖着胃,连腰腹的疼,都好像轻了些。
老张站在雨里望着她的背影,直到那抹蓝布衫融进远处的雨雾,才转身往回走。锅里的雨还在“叮叮当当”响,他找了块油布仔细挡在窗上,又往灶膛里添了把干柴,火苗“噼啪”跳起来,把铁锅烘得渐渐暖了。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雨小了些。老张正坐在灶前烤火,院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转头一看,是那妇人,手里捧着个小小的布包:“大哥,这是庙里师傅给的平安符,还有我家晒的干豆角,你收下。”她的蓝布包空了,腰依旧微微弓着,脸上却带着踏实的笑。
老张接过布包,闻见里面干豆角的香,又看了看灶上的铁锅,锅里的雨已停了,只剩下浅浅一层水,映着灶膛的火光。他忽然觉得,这雨日里的暖,原是这般实在——一边是雨打铁锅的“叮叮当当”,是烟火气里的热粥与姜茶;一边是胸口护着的供香,是一份记挂与承诺。而这藤杖、这姜茶、这平安符,把两个素不相识的人,连在了同一场雨里,连在了这寻常日子的踏实与温暖里。
主播:云中鹤,男,1956年生,大连市人。1977年应征入伍,在海军部队历任排长、连长、军务参谋。团职军官转业至地方后,先后从事过政法、纪检监察、宣传等项工作。热爱体育运动和文学艺术,是大连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