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热点 《蔡元培与梁漱溟:破格与自学的传奇》(散文)
文/雁滨
燕园风骨,一世知交,那段北大教育史上的佳话至今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1916年隆冬,北京大学的校长室里,年仅24岁的梁漱溟怀着忐忑的心情拜访了新上任的校长蔡元培。他手中紧握着自己发表在《东方杂志》上的《究元决疑论》,原本是来向这位学界泰斗请教学问,却不想迎来了一场改变命运的对话。
蔡元培开门见山地说:“你的大作《究元决疑论》我拜读过了,有胆识,有立论,见解独到。我想你可以到北大来教授印度哲学。”
梁漱溟大吃一惊,谦卑地回答:“我才疏学浅,蔡先生美意委我重任,我怕担不起这副担子。论学历,我只是顺天中学堂的毕业生;论学问,我仅仅是近几年埋头自学,略知佛学一二,并不精通印度哲学。”
面对梁漱溟的犹豫,蔡元培以他特有的包容与智慧回应道:“你说你不懂印度哲学,但又有哪一个人真懂得呢?谁亦不过知道一星半点,横竖都差不多。我们寻不到人,就是你来吧!”
1、不拘一格的聘书
蔡元培力排众议,邀请这位只有中学学历的年轻人到中国最高学府任教,成为北大历史乃至中国现代教育史上的一则佳话。
事实上,社会上流传的“梁漱溟报考北大落选”的说法,纯属误传。梁漱溟本人曾多次澄清:“事实是我因中学毕业后投身同盟会活动,无法顾及升学事,及至在北大任教,昔日中学同窗如汤用彤、张申府、雷国能诸兄尚求学于北大。”
在资格论盛行的今天,蔡元培当年这种不拘一格选人才的气魄,令人感慨。
梁漱溟后来在《纪念蔡元培先生》一文中感激地写道:“当时蔡元培先生为什么引我到北大来,他或者感觉到我富有研究兴趣,算是个好学深思的人,放在大学里面总是好的。”
蔡元培对梁漱溟说的“你不是当老师来教人,你当是来共同学习好了”,这样的话语,至今仍在历史的走廊中回响。
2、伯乐与千里美谈
1917年,年仅25岁的梁漱溟正式踏入北大校门,担任哲学系讲师,讲授印度哲学。
这位没有任何学术头衔的年轻人,在北大这片学术沃土上迅速成长。他所授之课在北大独树一帜,颇受学生欢迎,听讲者多达二百多人,学校不得不将他的课程从小教室换到大教室。
他的学生中,有后来名动一时的学者如冯友兰、朱自清等。
在北大七年,梁漱溟不仅培养了众多人才,也完成了自身思想的蜕变。他从崇信佛学逐渐转向儒家思想,开始思考东西文化比较等重大命题。
他在《我的自学小史》中道出了自学成才的真谛:“像我这样,以一个中学生而后来任大学讲席者,固然多半出于自学……我们相信,任何一个有学问成就的人,都是出于自学。”
3、学界泰斗,人世楷模
蔡元培,这位1868年出生于浙江绍兴的教育家,自身就是一部中国近代教育史。
他年少时便有隽才,科举连捷,中进士,入翰林院,本可享受传统士大夫的荣光。但甲午战争后,他的思想为之一变,始涉猎西学,欲求救国之道。
戊戌变法失败后,他愤而辞官,毅然投身教育革命,毕生不移教育救国之志。
1916年,蔡元培出任北京大学校长,当时的北大是一座陈腐的官僚机构。他上任后,以“学术至上”为发展目标,对北大进行了彻底改革。
他“循思想自由原则,取兼容并包主义”,促进了新思潮的传播,使北大成为新文化运动的中心、五四爱国运动的策源地。
蔡元培延聘教授不拘一格,既有激进的陈独秀、李大钊,也有留洋的胡适、鲁迅,还有固守传统的辜鸿铭等。
他看重的是真才实学,而非学位或著述。那时的北大要聘谁或不聘谁,蔡先生完全可以一个人“自作主张”。
蔡元培曾自述:“我素信学术上的派别是相对的,不是绝对的;所以每一种学科的教员,即使主张不同,若都是‘言之成理、持之有故’的,就让他们并存,令学生有自由选择的余地。”
4、教育救国的一生
蔡元培不仅是一位杰出的教育家,更是一位坚定的爱国主义者和民主主义革命家。
他创立光复会,加入同盟会,投身反清革命。“九一八”事变爆发后,他以中国文化界教育界领袖的身份,强烈呼吁国际社会制裁日本。
他参与组织中国民权保障同盟,设法营救杨开慧、陈独秀以及许德珩、廖承志、丁玲等一大批革命志士和爱国青年。
1937年底,上海沦陷,中央研究院内迁。作为院长的蔡元培原拟取道香港后赴昆明,因健康状况不佳,留港养病。1940年3月5日,蔡元培在香港溘然长逝,举国哀悼。
毛泽东赞誉他为“学界泰斗,人世楷模”。周恩来送的挽联写道:“从排满到抗日战争,先生之志在民族革命;从五四到人权同盟,先生之行在民主自由。”
蔡元培逝世,社会各界哀悼。教育部北大在诔词中有“当中西文化交接之际,先生应运而生,集中西文化于一身;其量足以容之!其德足以化之!其学足以当之!其才足以择之!呜呼!此先生所以成一代大师欤?”
5、自学成才的儒者
梁漱溟1893年10月生于北京,祖籍广西桂林。他出生于一个传统士大夫家庭,父亲梁济曾在晚清任职,支持维新运动及民主政治。
梁漱溟自幼接受传统教育,1906年考入顺天中学堂。他自称“愚钝不堪,6岁时还不会自己穿裤子”,先后上了4所小学。
但他启蒙之后,自我求知之路很快开启。14岁时他就对人生苦乐产生了疑问:为何作为少爷的他终日闷闷不乐,而家里的女佣却看起来快乐无比?
他试图从佛学中寻找答案,拼命看书,渐渐通晓佛理,生起慈悲心。1916年,年仅23岁的梁漱溟在《东方杂志》上发表了《究元决疑论》,批评古今中外诸子百家,唯独推崇佛法。
这篇文章引起了蔡元培的注意,也由此改变了梁漱溟的人生轨迹。
在北大讲授印度哲学课程一年之后,梁漱溟开始讲孔子。他讲授的“孔子思想史”课程颇受欢迎。偶翻《论语》的梁漱溟发现,其开篇便是“说”(悦),之后全书不见一个“苦”字。
梁漱溟就这样在悉达多的指引下与孔子结缘,成为现代新儒家的早期代表人物之一。
6、乡村建设的实践
1924年,梁漱溟辞离北大,投身于乡村建设运动。他意识到,西方的议会政治模式不适合中国国情,中国人缺少民主诉求与习惯,必须从培养民众参与民主政治的习惯入手。
1931年,梁漱溟与梁仲华等人在邹平成立“山东乡村建设研究院”,下设研究部、训练部以及实验区。
他借鉴传统乡约并加以改造,建立乡学、村学,以中国老道理为精神,概括起来就是伦理情谊和人生向上。
在村学、乡学的基础上,梁漱溟以团体的方式开展乡村建设,特别是合作事业。有美棉运销合作社、金融流通处、信用合作社、庄仓合作社等,将金融与实业、生产与消费、储蓄与信贷、收购与流通等环节融为一体。
梁漱溟的乡村建设与陶行知、晏阳初等人的实践一道闻名世界,是超越党派的一种努力。
他曾对自己的传记作者艾恺说:“大事一个就是为社会奔走,做社会运动。乡村建设是一种社会运动,这种社会运动起了相当的影响。”
7、精神与传统永存
蔡元培和梁漱溟,这两位中国现代教育史上的巨人,各自以不同的方式影响了中国文化的走向。
蔡元培开创的“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的北大传统,至今仍是学术界的理想标杆。他不仅奠定了中国新式教育制度的基础,也为中华民族保护了一批思想先进、才华出众的学者。
梁漱溟则以其独立思考和知行合一的精神,展现了儒者的风骨。他在反传统浪潮中挺身而出,坚持独立思考,在时代变迁中孑然前行。
1950年,梁漱溟应邀从重庆来到北京,他表示“留在政府外边”。在后来的一系列政治运动中,他始终保持着自己的独立思考。
1988年6月23日,梁漱溟去世,留下遗言:“我太疲倦了,我要休息。”
梁漱溟曾在回忆录中动情地写道:“七年之间从蔡先生和诸同事同学所获益处,直接间接,有形无形,数之不尽。总之,北京大学实在培养了我。”
而蔡元培那种不拘一格选人才的气度,那种对于真理的执着追求,至今仍在北大上空回荡,成为这所百年学府不朽的灵魂。
走在今天的北大校园,未名湖的垂柳依旧,博雅塔的身影依然,而那一段关于破格与自学的传奇,依然在每一个怀揣教育梦想的人们心中激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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