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剧《茶壶与人生》
演员表(以出场顺序)
旁白………………东方弘
老陈………………龙之梦
小陈……………小刘飞刀
老李…………………阿庆
小周…………………期盼
老郑…………………寒峰
小赵……………金鸣天津
张大妈…………刘亦大吉
第一场:帘内无阳
旁白:老旧台式电视飘出越剧《祥林嫂》唱段“雪地里冻饿难忍受”,走调卡顿,伴随机箱“滋滋”的电流杂音;挂钟秒针“嘀—嗒”,每响一下,就跟着老陈捶腿的“闷咚”,掌心拍在膝盖上,带点无力的沉);手指摩挲潮湿地毯的“沙沙的响”
旁白:初夏的雨下了三天,老陈家的窗帘拉了三天。58岁的老陈陷在褪色的绒布沙发里,膝盖上盖着薄毯,视线落在墙角——那是台缩小的机床模型,是他下岗那年,徒弟用车间剩下的边角料做的,齿轮上还沾着当年的机油味。
老陈指尖抠着沙发缝里的线头,声音哑得像蒙了雾。
老陈:忙活四十年,机床没摸热乎,先摸了下岗证;现在倒好,连倒杯水,腿都跟灌了铅似的……
老陈喉结滚了滚,目光扫过茶几上的空杯,指尖伸了伸,离杯沿差两指,又缩回来,盯着膝盖上的毯纹)罢了,不折腾了。
老年机在沙发缝里震动,短且弱,像蚊子轻撞纱窗;老陈伸手够手机,胳膊蹭过沙发的“窸窣”,指尖碰着手机壳的“轻磕”,老陈把手机掏出来,屏幕亮着,是儿子小陈发来的照片——社区就业表的“手工编织岗”一栏,被小陈用红笔圈了圈,底下还附了行字:“爸,这个坐着就能干,我问过小周姐了”。老陈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划,又按了锁屏键,指节泛白。
老陈对着黑屏的手机,声音发颤,像怕被人听见。
老陈:手工活?我这手抖得跟筛糠似的,织错了还得返工,别给人家添乱,更别让儿子担心……
手机又震,这次长了点,屏幕亮着“儿子”的来电显示;老陈盯着屏幕两秒,才按了接听键,声音模糊却清晰,像从回忆里飘来;声音悬着,带点急
小陈:爸,上周我帮您在社区填的再就业表,小周姐说材料齐了……(顿一下,有点结巴)我、我今天面试,面试官说我拧螺丝的手法像您,还问您要不要去厂里做技术顾问……您别总关窗帘,昨天视频里您屋暗得很,窗帘布都快长霉了。
老陈:知道了,你别操心我,赶紧找个馆子吃饭,别饿肚子——面试时没紧张吧?螺丝都拧对了?
小陈:没紧张!我记着您说的“手稳心就稳,螺丝要对齿”……对了爸,老李叔说下午来,带了您爱喝的碧螺春,他说跟茶摊老板砍了五毛钱,还说“老陈只喝这个味,多一分涩,少一分淡”。
老陈沉默两秒,声音轻了点,却多了点实
老陈:知道了,让他路上慢点,雨还没停呢。
电话挂断的“嘟—”声;老陈撑着沙发扶手起身,膝盖“咯吱”响了下,伴轻微的喘息;窗帘被拉开的“哗啦”,雨丝飘进来的“细响”;远处传来模糊的越剧《梁祝》哼唱,是老陈年轻时的声音,混着机床的“咔嗒”声,弱且远
老陈把窗帘拉开半扇,雨丝飘在脸上,凉得他打了个颤。墙角的机床模型被雨光照亮,他想起二十年前,午休时在车间哼《梁祝》,工友们笑他“跑调还跑那么认真”,他却哼着调子拧螺丝,觉得日子比机床油还亮。
老陈指尖碰了碰模型的齿轮,声音轻得像对自己说。
老陈:当年能闭着眼摸出螺丝型号,现在咋连拉开窗帘的劲,都快没了呢……
门外传来三下轻轻的敲门声,门外老李提纸包,糖糕的油浸透了牛皮纸,粘着手),伴他的嘟囔
老李:“老陈这门,咋还没换个声大的门铃”
老李的江南口音软下来
老李:老陈!开门咯,你盼了半个月的碧螺春,再不开门,茶要潮咯!
老陈挪着步去开门,声音里少了点飘
老陈:来啦……
第二场:壶语解愁
门轴“吱呀”一声,老李带雨的脚步声“啪嗒”进屋,纸包放在茶几上的“轻顿”(糖糕的油印在茶几上晕开一点),老李把帆布包往茶几上一放,掏出个裹着旧棉布的物件——解开布,是把紫泥茶壶,壶身有三道浅纹,壶底刻着个“陈”字。老陈盯着茶壶,手指蜷了蜷,像看见老熟人。
老陈拿起茶壶,手指捏着壶把转了圈,壶盖碰着壶身“叮”一声轻响
老李:晓得伐?上周在旧货市场,看见这壶被堆在角落里,壶底的“陈”字都快被灰盖了,我一瞅就知道是你的——当年你摆摊煮茶,总说“这壶煮的水,比家里的甜”,赶紧给你收回来了。
老陈伸手想去接,指尖离壶把还有半寸,又缩回来,声音哑得带点颤
老陈:这壶……不是当年铺子被水淹,摔在账本上的那把吗?壶底的纹,还是账本印的呢……
老李把茶壶往老陈手里塞,掌心拍了拍他的手背,实打实地暖
老李:摔过咋了?碰过咋了?你看这壶嘴,照样能出热水!我当年下岗,也躲家里半个月,连自行车都不想修,后来还是你把我拽出来,说“手闲着会生锈”。你手巧,小周姑娘说社区的手工编织活,就是把毛线绕成花,比你当年修机床简单多了。
门外传来“轻—重”的脚步声,伴轻微的咳嗽“咳—咳”;小推车轱辘压过门槛的“吱呀”,像老树枝在说话
社区小周温柔着笑意,轻鼻音裹着雨气
小周:陈叔,李叔,我是小周,给您送手工活的资料和毛线!
老陈起身去开门,脚步比之前利落点,鞋跟碰着门槛的“轻磕”;小周翻文件夹的“哗啦”,指甲划页码的“嗒—嗒”,一下一页,很匀;老郑放下小推车的“轻顿”,车轮蹭地的“细响”
小周: 陈叔,这是手工编织的样图,您看这个杯垫,织一个能赚五块,坐着就能干,不累。郑叔,您把给陈叔准备的毛线拿出来吧,您说的那种软毛的。
老郑从推车里拎出个蓝布包,手指先吹了吹包上的灰,声音哑得像蒙了薄纱
老郑:老陈啊,这毛线是社区专门订的,软和,不扎手,你试试——我老伴以前就爱织这个,说手上动着,心里就不慌了。(抬手按了按胸口,咳了两声)她走后,我就帮社区送送东西,看着你们织,也像看见她了。
老陈接过毛线包,指尖碰着里面的毛线,软得像云,声音轻却实
老陈:这……我这手抖的样子,能织好吗?别浪费了毛线。
老李拿过毛线和织针,递到老陈手里
老李:咋不行!你当年修机床,比这细的螺丝都能拧对,这点活算啥!来,先织一针,我看着你织。
老陈捏着织针有点抖,针杆碰着针杆;第一针绕错,毛线缠在针上的“卡顿”;第二针又错,老陈叹气的;第三针终于织顺,毛线穿过针孔的“顺畅”,像解开了疙瘩
老陈嘴角扯了扯,慢慢扩成笑,声音亮了些,
老陈:嘿,还真织出来了……你看,这针没歪!
老陈的老年机响了,铃声是越剧《梁祝》的前奏,跟之前回忆里的调子对得上,脆生生的;老陈接电话时,手指还捏着织针
小陈:爸!我、我发奖金了!晚上咱去吃街口的红烧肉,我订了靠窗的座,您能看见街对面的机床厂!我还问了,他们家今天有您爱吃的蒸蛋!
老陈眼睛亮起来,声音里的潮气全散了,洪亮得像车间的广播
老陈:好!爸这就收拾收拾,等你!你路上慢点,别着急,红烧肉凉点也好吃,不差这几分钟。
老陈把茶壶揣进怀里,壶身贴着胸口,暖暖的;把毛线和织针放进蓝布包里,动作轻得像护着宝贝。老陈走到窗边,把剩下的半扇窗帘也拉开了。雨还没停,却看见远处的云缝里漏出点光。他摸了摸怀里的茶壶,壶底的“陈”字贴着胸口,像把日子又焐热了。
第三场:茶香向阳
老陈和老李出门了,老陈的步子里少了滞涩,多了点稳;楼道里邻居张大妈的声音,热乎得像刚出锅的馒头
张大妈:“老陈,这是要出门啊?气色比前几天好多了!”
老陈:是啊,儿子发奖金,晚上去吃红烧肉!您要不要一起?
张大妈:不了不了,你们父子俩好好乐呵,记得让小陈多给你夹块肉!
楼道门“吱呀”开,雨的“沙沙”声近了又远;街道的环境音:自行车“叮铃”,卖菜大爷的吆喝“新鲜青菜,五块两斤”(亮堂);远处传来招工者的喊声“招年轻工,40岁以下!”(模糊,带点冷)
老陈和老李走到小区门口,看见小赵蹲在路边,怀里揣着皱巴巴的简历,手指反复搓着“下岗工人”那几个字,鞋尖蹭着地面,把雨水蹭出小坑。老陈看着他,像看见半个月前的自己。
老陈放缓脚步,从怀里掏出茶壶,壶盖碰着壶身“叮”一声;倒茶的“细流”声,温热的水汽仿佛能听见
老陈:小伙子,喝口茶歇会儿,雨凉,别冻着。
小赵抬头时,鞋尖还蹭着地面,眼神里蒙着雾;接过茶杯,指尖碰着温热的杯壁,像碰着暖;声音沉得像泡了水的布
小赵:谢谢您大爷……我下岗三个多月了,找工作总被说“年纪大,没经验”,连拧螺丝的活都不要我……
老陈摸了摸怀里的茶壶,指尖蹭了三下壶纹,笑里带了点过来人的实
老陈:小伙子,我以前也跟你一样,觉得天塌了——下岗那年,我抱着这壶蹲在路边,连饭都不想吃。可你看这壶,摔过三次,被水淹过一次,照样能煮出热乎茶。(指了指社区的方向,声音亮)明天你去社区找小周姑娘,她笔杆上缠着红绳,好认——社区有手工活,不挑年纪,你以前是保全工,手肯定稳,比我织毛线简单。
小赵喝了口茶,暖得他叹了口气;小赵鞋尖抬起来,看向社区的方向,眼神里的雾散了点,声音亮了些
小赵:谢谢您大爷!我明天一早就去社区!您的茶壶……真是个好物件。
老陈笑的眼角细纹扯着,像开了朵暖花
老陈:它啊,就是个普通茶壶,就是经折腾——人也一样,折腾折腾,就又有劲儿了。
小赵的脚步声“啪嗒”,渐远,鞋底的泥少了,声儿脆了;雨的“沙沙”变成“滴答”,再慢慢没了声;阳光穿过人云层的“细微响动”,像灰尘落在菜叶上,轻得很
老陈:“走,老李,去街口等儿子,今天咱也沾沾他的喜气!”
老李摸了摸烟盒,又塞回去,手指捏着烟盒转半圈,
老李:好嘞!
老李的脚步声跟上来,两人的步子踩在渐干的路面上,稳且轻快;远处传来小陈的喊声,亮得像撒了把糖
小陈: “爸!老李叔!我在这儿!”
老陈抬头往街口望,手不自觉摸了摸怀里的茶壶,声音里裹着笑
老陈:这小子,跑这么快,不怕摔着!
小陈跑过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手里拎着个纸包,是红烧肉的油香混着热气,隐约能闻见,小陈跑到老陈面前,喘着气,把纸包往老陈手里递。
小陈:“爸,我怕您等急,提前让老板打包了点红烧肉,您先垫垫!老李叔,您也吃一块!”
老李摆手笑,江南口音里全是暖
老李:不了不了,给老陈留着,他馋这口好久了——你看他,眼睛都盯着纸包了!
老陈拍了下小陈的肩,又捏了捏他的胳膊,声音洪亮
老陈:“臭小子,就知道我爱吃这个!走,咱去店里,坐着吃热乎的!”
三人的脚步声混在一起,老陈的稳,小陈的快,老李的轻,踩着渐干的路面,往街口走;远处机床厂的方向,传来几声模糊的机器“咔嗒”声,像旧时光的回应。夕阳从云缝里钻出来,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老陈揣着茶壶,手里拎着儿子给的红烧肉,走在中间,左边是挚友,右边是儿子,脚步里再没了滞涩。那把紫泥茶壶贴着胸口,壶底的“陈”字,像把日子焐得发烫——原来人生就像这茶壶,摔过碰过不算啥,只要心里有暖,照样能煮出热乎的茶,照样能走在亮堂的路上。
饭店老板: “老陈来啦!靠窗的座给您留着呢!”
三人的笑声混在一起,老陈的笑里带了点越剧的调子,小陈的笑清脆,老李的笑软软的……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