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永不褪色的糖梨树
李 庆 和
在燕赵大地上,即便走遍公园、寻遍故里,如今也已难得一见糖梨树的身影。许是时光流转,树种更迭,它们渐渐退出了历史的舞台。然而,六十年前那几株伫立在岁月深处的糖梨树,却始终在我心中枝繁叶茂,花开如雪。
春来时,糖梨树悄然披上一身素白衣裳,簇簇梨花缀满枝头,远望如云海落雪,近观似玉蝶栖枝。微风过处,清芬袭人,引得蜂群终日徘徊,嗡鸣声中仿佛飘荡着一支甜美的歌谣。
入夏后,花褪果生,青涩的小梨如翠珠隐现于茂叶之间。枝叶低垂,宛若含羞的少女。尤其是一场新雨过后,每一颗梨实都缀满晶莹的水珠,如同刚刚睁开水灵灵的眼睛,在日光下闪烁晃动,生动可爱,恍若树梢间藏满了初醒的精灵。
深秋经霜,叶子渐疏,糖梨由青转褐,大小恰似乒乓球,累累垂挂,压弯了枝桠。秋风一起,它们便如古铜铃般轻轻摇摆,仿佛随时都要响起清脆而幽远的声音,一声一声,敲进季节的深处。
在我童年的故乡,糖梨树编织了我最初的美好印象。
村庄东南沟边,学华老爷爷家曾种着好几棵老糖梨树。那里是我们春日捕鸟、夏日洗澡和纳凉的乐园。只可惜,大炼钢铁的烽火席卷而来,那些苍老的树木最终也躲不过斧锯之灾,成了时代洪流中沉默的祭品。
而我春余大爷家山上的那棵大糖梨树,则承载了更多的温情。春天,我们在树周挖野菜;夏天,攀上树干捉知了,弯腰在草丛逮蝈蝈。最难忘是深秋——大爷将摘下的糖梨装满几大柳筐,用一口铁锅慢慢煮熟。大娘总是踮着一双小脚,笑盈盈地送到我家一大笤篱热腾腾的熟糖梨。那甜糯的滋味,那份流淌在血脉里的亲情,至今仍温暖着我的记忆。
还有夹谷山西北山脚下的两株老糖梨树。年年秋深,它们总是慷慨地馈赠一树硕果。有一年春节前,我与几个发小在树下搂草,庆山哥忽然仰头惊呼:“看!树上还挂着三个梨!”树高难攀,我们便以石为兵,争相投掷,草筐未满,却硬是把顽强的糖梨打了下来。几人你一口、我一口分食那颗历经风霜的果实,那一口沁入肺腑的甘甜,成了一生难忘的共享乐趣。
如今已至古稀,在京陪读之馀,我仍常于假日走入公园,试图寻觅糖梨树的痕迹。却总是怀希冀而去,带怅惘而归。然而,无论岁月如何冲刷,糖梨树的形姿始终挺拔于我心——花开如雪,果甜如蜜,大娘的慈爱,发小们的欢笑,这一切从未因光阴的流逝而褪色。它们在我生命的底色中,愈久愈鲜亮,最终凝成永不落幕的春天。
二0二五年九月十九日于廊坊
作者简介:李庆和,男,山东临沂人,五O后,在兰州从军,参加援老抗美,后转业青海油田工作,现退休定居北京。

编者简介:艾兰,本名王凤,曾用名蓝雪花,山东临沂人,1979年生于山东德州禹城。微信qq118490210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