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树沟的清晨总是来得特别早,天边刚泛起鱼肚白,程志远就已经起床了。他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外套,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深吸一口带着松木香气的空气。远处的山峦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幅水墨画。
"程老师,早上好!"几个孩子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从泥巴路上跑来,脸蛋红扑扑的,书包带子歪歪扭扭地挂在肩上。
程志远笑着点头:"小虎,你书包带子又松了。"他蹲下身,帮这个七岁的小男孩系好书包带,顺手拍了拍他衣服上的尘土。
松树沟小学只有一间教室,二十几个学生,年龄从六岁到十二岁不等。程志远是这里唯一的老师,教语文、数学、自然,偶尔还教唱歌。教室是十年前村民们集资盖的,砖墙已经斑驳,窗户上的塑料布在风中哗哗作响,但黑板擦得干干净净,墙上贴满了学生的作业和图画。
"同学们,今天我们学习《悯农》,大家跟我读..."程志远站在讲台上,声音洪亮。孩子们稚嫩的朗读声在教室里回荡,穿过破旧的窗户,飘向远处的山野。
中午休息时,程志远拿出从家里带来的饭盒,里面是昨晚剩下的玉米粥和咸菜。他刚吃两口,就看见小虎蹲在教室门口,眼巴巴地看着他。
"怎么了?没带午饭?"程志远问道。
小虎摇摇头:"带了,但是...妹妹病了,妈妈让我把饭带回去给她吃。"
程志远的心揪了一下。他合上饭盒,塞进小虎手里:"拿去和妹妹一起吃吧,老师不饿。"
下午的课刚上一半,天空突然暗了下来。远处传来闷雷声,风越来越大,吹得教室窗户啪啪作响。
"要下大雨了!"十二岁的春妮紧张地说,"老师,去年也是这样,后来发大水了..."
程志远皱起眉头。松树沟地势低洼,三面环山,每逢大雨就容易发生山洪。他迅速组织学生收拾书包:"今天提前放学,大家赶快回家,路上小心!"
孩子们刚走不久,暴雨就倾盆而下。程志远站在教室门口,看着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地上,很快汇成小溪流。他想起教室里还有几本珍贵的图书,赶紧转身回去收拾。
雨越下越大,程志远听到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声音,不是雷声,而是山洪的咆哮。他心头一紧,抱起收拾好的书本冲出门,却看见洪水已经漫到了操场边缘。
"程老师!快帮忙!"几个村民冒雨跑来,神色慌张,"李大爷家的房子进水了!"
程志远二话不说,把书本塞进防水袋里藏好,跟着村民冲向村东头。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和其他村民一起,在齐膝深的水中转移老人和孩子,抢救粮食和牲畜。
直到深夜,雨势才渐渐变小。程志远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学校,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沉到了谷底——教室的一角已经坍塌,围墙倒了半边,泥水灌进了教室,课桌椅东倒西歪,他精心准备的教学材料全泡在了泥浆里。
"完了..."程志远双腿一软,跪在了泥水中。雨水混着泪水从他脸上滑落,他颤抖着捡起一本被泥水浸透的课本,纸页已经黏连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开。
第二天,消息传遍了全村:出山的唯一道路被山体滑坡阻断,至少要半个月才能修通。更糟的是,村里好几户人家的房子受损,粮食被淹,牲畜丢失。
村委会的院子里挤满了人,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灾情。程志远站在角落,听着村长安排救灾工作。
"学校暂时没法上课了,"村长叹了口气,"志远啊,你先帮着统计各家的损失吧。"
就在这时,村民王老五突然大声说:"要我说,这学校干脆别办了!孩子们读书有啥用?不如早点出去打工赚钱!我儿子在城里工地,一个月能挣三千多呢!"
几个村民附和着点头。程志远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就是,"另一个村民接着说,"咱们村的孩子,有几个能考上大学的?读了书还不是回来种地?现在路断了,连课本都运不进来,还上什么学?"
程志远感到一阵眩晕。他想起十年前自己大学毕业时,放弃城里的工作机会,毅然回到这个养育他的山村教书。十年来,他看着一批批学生离开,有的继续读书,有的外出打工,但至少他们都会认字、会算数,不再是睁眼瞎。
"各位乡亲,"程志远声音有些发抖,"教育是改变命运的唯一出路啊。我教过的学生里,春燕不是考上了县里的师范学校吗?还有小军,在城里当电工,就是因为会看图纸..."
"得了吧!"王老五打断他,"那才几个人?大多数还不是像我儿子一样卖苦力?现在学校都塌了,你还教什么教?"
争论越来越激烈,程志远感到一阵无力。他默默退出人群,走在泥泞的村道上,雨水打湿了他的布鞋。路过小卖部时,他听见里面传来电视新闻的声音:"...今年我省将继续推进乡村教育振兴计划,加大对偏远地区学校的投入..."
程志远苦笑了一下。政策是好的,但远水解不了近渴。松树沟太偏远了,等援助到来,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不知不觉走到了学校废墟前,却惊讶地发现几个小小的身影正在倒塌的围墙边忙碌着。
"春妮?小虎?你们在干什么?"程志远快步走过去。
十岁的春妮抬起头,脸上沾满了泥巴:"程老师!我们在找书!您说过书是最重要的!"
程志远这才看见,孩子们用塑料布搭了个简易棚子,下面整齐地摆放着他们从泥浆里抢救出来的书本,虽然湿漉漉的,但都被小心地摊开晾着。
"我们还找到了黑板,"小虎兴奋地说,"虽然裂了,但还能用!"
程志远的眼眶湿润了。他蹲下身,摸了摸孩子们的头:"你们...怎么想到要这么做?"
春妮认真地说:"我爸爸说学校要关了,但我不想。程老师,您不是说'知识改变命运'吗?我还想学更多字,将来当医生,给村里人看病呢!"
程志远感到一股暖流涌遍全身。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好!只要有一个学生想学,老师就继续教!"
接下来的日子,程志远白天帮村民救灾,晚上就带着孩子们在临时搭建的棚子里上课。没有课本,他就凭记忆教;没有黑板,他就在平整的墙面上用木炭写字。
一天傍晚,程志远正在教孩子们乘法口诀,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他回头一看,是王老五和几个村民站在那儿。
"程老师..."王老五搓着手,有些局促,"那个...我家小子说想来上学..."
原来,王老五的儿子在城里打工时,因为不识字吃尽了苦头,最近写信回家,特别嘱咐要让弟弟妹妹好好读书。
程志远微笑着点头:"欢迎,随时都可以来。"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村民开始帮忙修复学校。男人们运来砖石木料,女人们缝制新的窗帘,连老人们也来帮忙清理校园。大家发现,在灾难面前,学校成了凝聚全村人的地方。
一个月后,当第一辆载着救灾物资的卡车艰难地驶进松树沟时,村民们已经用双手重建了大半个学校。新教室的墙上,孩子们用彩色粉笔画了一幅画:一座青山下,一间红瓦房,房前站着一位老师和许多学生,太阳在天空中灿烂地笑着。
程志远站在教室门口,看着孩子们在新黑板前认真写字,听着他们清脆的读书声,心中充满了希望。他想起了自己最喜欢的那句话:"挫折会来,也会过去,热泪会流下,也会收起。"
是啊,他想,人生很长,只要不放弃,总能等到轻舟已过万重山的那一天。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汉墨书画院高级院士。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起投身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并于作家进修班深造。七律《咏寒门志士·三首》荣获第五届“汉墨风雅兰亭杯”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榜眼奖。其军人题材诗词《郭养峰素怀》荣获全国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荣获全国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在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合举办的“春笋杯”文学评奖中获奖。
早期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代表作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影畔》《磁场》《江山咏怀十首》《尘寰感怀十四韵》《浮生不词》《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来,先后出版《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及《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其长篇小说创作涵盖《山狐泪》《独魂记》《麦田里的沉默》《尘缘债海录》《闭聪录》《三界因果录》《般若红尘录》《佛心石》《松树沟的教书人》《向阳而生》《静水深流》《尘缘未央》《风水宝鉴》《逆行者》《黄土深处的回响》《经纬沧桑》《青蝉志异》《荒冢野史》《青峦血》《乡土之上》《素心笺》《逆流而上》《残霜刃》《山医》《翠峦烟雨录》《血秧》《地脉藏龙》《北辰星墟录》《九星龙脉诀》《三合缘》《无相剑诀》《青峰狐缘》《云台山寺传奇》《青娥听法录》《九渊重光录》《明光剑影录》《与自己的休战书》《看开的快乐》《青山锋芒》《无处安放的青春》《归园蜜语》《听雨居》《山中人》《山与海的对话》《乡村的饭香》《稻草》《轻描淡写》《香魂蝶魄录》《云岭茶香》《山岚深处的约定》《青山依旧锁情深》《青山遮不住》《云雾深处的誓言》《山茶谣》《青山几万重》《溪山烟雨录》《黄土魂》《锈钉记》《荒山泪》《残影碑》《沧海横流》《山鬼》《千秋山河鉴》《无锋之怒》《天命箴言录》《破相思》《碧落红尘》《无待神帝》《明月孤刀》《灵台照影录》《荒原之恋》《雾隐相思佩》《孤灯断剑录》《龙脉诡谭》《云梦相思骨》《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痣命天机》《千峰辞》《幽冥山缘录》《明月孤鸿》《龙渊剑影》《荒岭残灯录》《天衍道行》《灵渊觉行》《悟光神域》《天命裁缝铺》《剑匣里的心跳》《玉碎京华》《九转星穹诀》《心相山海》《星陨幽冥录》《九霄龙吟传》《天咒秘玄录》《璇玑血》《玉阙恩仇录》《一句顶半生》系列二十六部,以及《济公逍遥遊》系列三十部。长篇小说总创作量达三百余部,作品总数一万余篇,目前大部分仍在整理陆续发表中。
自八十年代后期,又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