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的公众号推介冯复加先生的长篇散文（13500字）《苍山碧水长相忆》。

兵改工前后，对铁道兵35年历史做系统回顾、总结的有三篇重要作品：一、新华社驻铁道兵的记者陈远谋发表在1982年《半月谈》上的通讯《铁道兵的功勋》。二、铁道兵最后一任司令员陈再道的回忆录中的一章《万水千山铸忠诚》（前段时间数十位战友发给我的微信“陈再道回忆铁道兵撤销内幕”都出自这篇回忆录）。三、《苍山碧水长相忆》。

兵改工时，铁道兵善后工作领导小组编纂一本铁道兵在军内外报刊发表过的优秀散文、报告文学作品集《情漫山河》，缺一篇对铁道兵历史做“盖棺定论”的“宏大”作品。于是，约请在铁道兵宣传部工作的冯复加先生撰稿。

《情漫山河》的责任编辑，是敬业、负责任的铁道兵文化人；冯复加先生也是一位对铁道兵历史怀有深厚感情，对铁道兵生活了如指掌的铁道兵作家。在这篇一万多字的散文中，作者用优美、诗意的语言，舒缓、富有节奏的结构，追叙铁道兵在战争年代、和平建设时期对共和国的贡献。既有宏观的历史经纬，又有微观的“家长里短”，是一篇对铁道兵的功绩，诗情画意、荡气回肠地放声歌唱的经典之作。在《情漫山河》作品集中，《苍山碧水长相忆》作为压轴之作，排在书的最后一篇。

当年，我作为《铁道工程报》的文艺副刊编辑，力主在文艺副刊连载。果然，尚处在兵改工阵痛中的队伍，员工感情上得到莫大慰藉，精神上受到鼓舞。有的单位在文艺晚会上朗诵其中片段，有的工地广播站联播这篇作品，茶余饭后、“街谈巷议”此散文……

好的作品永远不会过时。今天，推介《苍山碧水长相忆》，对老铁道兵战士，对中国铁建员工，相信都有阅读的愉悦，回忆的满足，精神与情感的提升。

今天请大家欣赏第一部分。明天介绍作者冯复加，并连载第二部分。

铁道兵撤销了，几十万人马像威武整齐的雁阵，离开人民解放军的滩头，飞向了新的天地。

他们是满怀眷恋之情告别军旗的，也是满怀信心飞向新天地的，豪情千丈，壮怀激烈。

离开人民军队快一年了，这支队伍在变革中新生，在动荡中前进，他们以实际行动回答了历史的裁决；回顾那激情鼓荡的岁月，回顾几十年的风风雨雨，依然叫人心潮起伏，久久难平......

原谅他们对军队的留恋吧，这是铁与血熔铸的感情。经历起飞前的沉重，他们将飞得更高；熬过新生的阵痛，他们将获得更强的生命力。令人欣慰的是，在回首往事时，他们可以自豪地宣告：祖国，我们没有辜负您的嘱望，人民的重托！

同一切改革一样，兵改工，不是简单的形式交换，而是质的飞跃，思想的升华。自始至终，充满了全局与局部的矛盾，现实与未来的冲突。然而，更多的、更激烈的是理智与感情的搏斗。

听说，撤销铁道兵的消息传到部队后，一片哗然，很多人难过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听说，某师在举行向军旗告别的仪式时，台上台下一片恸泣。从老兵到新兵，从干部到战士，人人涕泪纵横。然而，我亲眼看见，亲身参加的，是铁道兵机关召开的，正式宣布中央军委命令那次会议。

铁道兵司令员陈再道在青藏线

记得那天，铁道兵机关礼堂里，气氛何等肃穆啊！人们默默进场，默默入座。平时，总是台上开大会，台下开小会，那天，一个个缄口不言；平时，台上讲话时间稍长点，台下便各自种起“自留地”——矜持而清高的机关干部，总是带点书报来消磨时间，那天，一个个神情专注。人们的思绪是复杂的，一张严肃而平静的脸，掩藏着一个翻腾鼎沸的海洋。追忆伴随着依恋，展望渗透着猜测，每颗心都在燃烧，每双眼睛都噙着泪花。

三十五年前，组建铁道兵时，为适应当时的历史任务，不少铁路工人穿上军装，加入了铁道兵。由工到兵的转换，是力量的转换，意志的转换，终于取得了解放战争的伟大胜利。今天，由兵改成工，也是适应新的历史任务，在今后的工作中，必将会显示这一历史变革的巨大威力。

这些，谁都理解，谁都明白。然而，感情——这个无形而巨大的力量，这个有时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却时时煎熬着大家的心。这群在炮火和岩石中摔打出来的钢铁汉子，能承受历次战争的考验，能承受任何艰难困苦的环境，能承受任何浩大无比的工程，却承受不了离别军队时沉重的感情。

原谅他们对人民军队的依恋吧，这是多少年来，铁与火熔铸的感情。作为军人，从普通战士到统帅千军万马的将军，谁不希望自己的队伍从小到大，从弱到强，所向披靡，无敌于天下呢？可是，现在他们的队伍却......这在感情上是多么难于接受啊！军人的荣誉，军人的自尊，军人的秉性啊，就是这样争战好胜！

开会了，白发苍苍的司令员，这个曾令敌人闻风丧胆的老将军，以浓重的乡音，宣读中央军委的命令。

会场静极了，每颗心都在随着命令的字句跳动。本来，命令的内容人们早已知道，几个月前就学习、动员、表态，搞了多少天，条条款款都咬碎了，嚼烂了，议论得不愿再议论。但是，人们还是逐字逐句地仔细品味，好像要从中寻觅出新的解释，新的希望。

命令念完了，人们还沉浸在思索中。司令员摘掉花镜，用威严的目光扫视台下，一字一顿地说：“同志们，铁道兵撤销了，我们的队伍还在，我们的事业还在！铁道兵的历史功绩，永垂史册！铁道兵的创业精神，永放光芒！作为铁道兵最后一任司令员，我是光荣的！”他太激动了，说话时嘴唇哆哆嗦嗦，昏花的老眼潮润润的，仿佛是面对全军、全国、全世界！

“哗——！”暴风雨般的掌声拔地而起，人们把全部的思绪和感情，倾注在掌声里，回肠九转，经久不息......

一支队伍的诞生与消失，是有其历史原因的。然而，同一个人一样，他的价值不在于存在时间的长短，而在于他对社会的贡献与作用。诗人臧克家，曾以满腔激情，深刻地揭示了生活的哲理：

有的人活着，

他已经死了；

有的人死了，

他还活着。

铁道兵存在虽然只有短短三十五年，但，这是壮丽辉煌的三十五年，轰轰烈烈的三十五年。三十五年来，他们肩抗一顶风浸雨蚀的帐篷，手牵两根闪光铮亮的钢轨，踏遍了祖国山山水水，甚至涉足朝鲜、越南、老挝和中、尼（尼泊尔）边界。三十五年来，他们风餐露宿，沐雨栉风，打隧洞，筑路基，为祖国抢修铁路一千六百二十九公里，新修铁路一万二千多公里，约占全国新建铁路的三分之一。从天山到东海，从兴安岭到海南岛，长城内外，大江南北，无论站在哪山哪水，呼唤铁道兵的名字，都能激起强烈的反响。铁道兵的历史功绩，早已写进中国现代发展史；铁道兵的开拓精神，早已刻进高山大河的记忆。在行将撤销的时候，完全可以毫无愧色地大声告诉祖国母亲：

我们，没有辜负人民的期望！没有辜负历史的重托！

苍山有情，碧水着意。正是这一点，给了他们最大的安慰，最大的满足。他们的心情是平静的。

审校：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