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宥现代诗歌鉴赏
之
总第三百一十四辑
暨
【大爷，本乡本土的……】
（乡土系列之十四）
原创首发
作者/李成忠
返乡去上坟
车至山下
遇一大爷半道拦截
说：山高关大
草都深得可以埋牛
路不好走
天热，困乏
爬山尤其难嘞
吃吃喝喝连带一应祭祀用品
就交由我吧……
年轻人二话不说
噼里啪啦
东西全塞进了大爷的背篼
对头，太阳大
甩起两只空手爬山尚且作难
一揽子城里人
细皮嫩肉
的确，包括我
都不堪负重
回头在祖屋里住过一宿
第二天赶场
又是这个大爷
仍是先前所见的模样与行头
白布头帕
青丝腰带
只是，箩筐换了背篼
见了我们颜赧面觑
却莞尔一笑，说：
下力人
找活不容易
就总是千方百计去留心尊贵的客人
昨天听先生们说要留宿
知道是要趁期程，来
赶场，购卖一点山货、土特产，就……哈哈……就……
大家都反对，说：
昨天，顶着大太阳爬山
草荒阻道
甩起空手走路，都难
还盘着一大堆吃和用
谁不想减负？
当然就应该要请个背篼……
潜台词：而今日，柏油路
街面平展，且
买卖就在家门口
还请挑夫？！
话说得过头、很重
大爷没有退缩
还是一边说、一边跟着
年轻人就数次几番不客气的赶、撵
可几次受阻
大爷还是笑咪咪的跟着我
而身挨着身，脚
赶着脚
我就有点不好意思了
到后来，见他吞吞吐吐话愈发说得殷勤
心里便动了怜悯
唉！穷乡僻壤，活人太不容易！
也就不管不顾、不看别人的脸色。力挺
让他跟着一路搭手、帮衬
大爷立刻眉飞色舞，屁颠、屁颠
表情如同称意的孩子
——满脸的皱纹全拉扯得无比的畅快、鲜活
而生动到了极致
且，更加倍的殷勤
每到一处，还竭力的砍价
处处帮着我们一伙
让我木头木脑而不知所措
虽然感觉着反客为主
但一划算
砍价遗下的钱
比我付给他的费用还多
我那些晚辈就都自觉着幸运
嘻嘻哈哈而态度友好
横竖，都没有不快活的理由
于是，抽烟了挮他一支
喝水也问：渴不？
就连他脚上劣质的农田鞋
也似乎引起了大家的兴趣和好奇
帆布鞋面穿久了、穿烂了
露出了大大小小的脚趾
干脆就顺势绞成一付草鞋的样子
我不也是山里娃？我懂
但我欲擒故纵、明知故问
大爷对我愈发的巴结
非但没有不高兴
反而唠唠叨叨给我上起了课
说：是他老伴弄的
说他老伴巧得很
一大家子人嘞，啥都收拾得停停当当、妥妥贴贴
或许，是忽然看见我脸上的阴影了吧
大爷高高的抬起脚来让我看
“喏！这个凉草鞋，这么个天，穿起凉快、清爽！……”
清明时节雨纷纷
雨非但没落，太阳却特大；
岂止是大？热力四射
简直还有点辣！
我的脸肯定已经红了
心里兀自感觉着烧燥嘛
昨天他告诉过我
他去年才满的一轮甲子
按照政府的规定：
必须年满六十五週岁以上，才能叫做进入老年，也才可以称之为老人
可他，老是老伴老伴的
凸显了一个老字
是怕我这个比他老伴老出一个小甲子的人不惯于老去老听他的那个“老”字
才那么会事的话题转移
而抬脚让我去看？
我当然识相
立马就把视线从他脸上拿开
而我看脚，或许
正是彼此避免尴尬的一个遮掩
我的心里的确是那么的晦暗了一下
阴影这么快就上脸了吗？
忒！我怎么能给这样的人去露怯？
我能嫉妒、羡慕？
难不成
我还能小了心眼去不容？
大爷，您致富了吗！？
几次想问。几次
话到嘴边又给吞回肚子里
然而，直到采买完毕
分了手
我都始终只是想
而没问。不敢
我怕伤害了我自己的脸面
更怕伤害了他的自尊心
他比我小了将近十岁
却比我十年前壮实得多
这是他的幸运与福分
是他的骄傲和自豪！且
不说体质与健康
单就这山里鲜美的空气
城里花钱
也万万买不到啊！
采购的东西真不少
大爷一一担到场口来上车
一大车。弄完了
他就杵着扁担看着车走
因为是弯弯拐拐好大一坝田土
车走了好远
还几次看见他在抬手招呼
距离即美！然而
距离更让我产生了一个鲜活的感觉
即大爷经事虽多
态度却未曾久经麻木
好在我的好奇一直遭到抑制
总是欲言又止
否则，尴尬的还不知是谁
但，可以坦言的是
倘若兜里多有几文闲钱
断然谁也不会上心、上瘾
来巴结着
给人做挑夫和背篼
哦，相处了两日
他已从我家的祠堂、摩岩和碑刻知道了我的底细
我却忘了问他姓什么、叫什么
漏！漏！
不是忘，而是我故作糊涂
—— 方圆百里以上
都是我李家一个姓氏
也都是一个祖宗传下的根脉
倘若曲膝盘诘
如果他是晚辈
为我下蛮出力，倒也理应
如果他辈长，长出了好几辈
是我老老或老老老老的族中尊长
反倒显得我不懂规矩
不会“尊老”
我已经是泥巴埋到了下巴边的人
岂能如此的无知？
好在前面我已作好了铺垫
留有余地
临别，我以玩笑的口气对他说，我说：
我也算是这一方水土的子孙
咱们俩本乡本土
我是真心实意的巴望你们富裕起来
只要你们真真正正的富裕起来了
到那时，哪怕我死了
我俩再不见面了
我的魂魄也会含笑回来孝敬你、孝敬这一方水土
孝敬我的同宗同祖的所有父老乡亲
只要你们真真正正的富裕了
就是让我来给你们做挑夫、做背篼，我也心甘情愿
只要你们真真正正的富裕起来了
做梦，我都会呵呵笑醒的哦
……
2024/4/4/凌晨二点零八分并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