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后，心里还疼啊……——追思我的大哥
诗文/李武兵
诵读/王莺 制作/杨建龙
门前两丈处
靠近老水塘
站着一棵好高好高的皂荚树
初夏有成簇的黄白色的小花
像大哥笑眯眯的眼睛映亮黄昏
大哥总是笑眯眯的
中午歇凉的时候
他爱坐在这棵皂荚树下读报
他是村子里最喜欢读报的人
读报的声气也像带着他的笑声
我在上学路上碰见他
大哥也是笑眯眯的嘱咐我
莫在路上贪玩，莫追汽车
然后望着我走远
我回头看他时
感觉大哥要用自己的目光
把我送进学校
秋风摇着皂荚果
那果子也像大哥的笑容
在阳光下亮亮的作响
大哥有那么多愁事
可爬上他眼角的皱纹
也像是用他的笑
筑成的堤坝和沟渠
他单薄的身体很刚强
病着的日子里
他也是笑眯眯的
怕爱他的人心里难过
大哥唸过两年私塾
在村里称得上“识字的人”
但凡遇到技术性强的活路
都忘不了请他“出山”
记得高级农业合作社办猪场
他当了第一任场长
猪场靠着一大片坟场
他胆子大，就住在猪场里值班
风雨雷电交加的夜晚
他会穿上雨衣
一栏一栏地查看猪舍
大哥创造了全乡最高的出栏率
他还当过生产大队的
棉花种植技术员
从农技站学习归来
大哥就是种棉能手
他学什么就精什么
棉花从小就喜欢由他伺弄
棉苗在营养钵里露出芽儿
他就像连长“查铺”
一天至少两趟给苗床测温
他打出的棉垅齐齐整整
既方便施肥，又方便浇水
大家都夸他的移植技术
挂果时的棉株站着像树
棉桃裂嘴笑的日子
棉株枝上像堆着白云
大哥会下捕鱼的花篮
他好像知道鱼群游走的路径
我最喜欢看他起篮
花篮拎起一半
篮中的鱼就炸开了似的
活蹦乱跳，弄得水花四溅
好壮观的景象
有一次，一条两斤半的泥鳅
溜进花篮，险些撞断篾片
老人们说，从来没见过
这么大的泥鳅
称得上“泥鳅王”
大哥走了好多年，好多年
还把笑留在我心里
我熟悉的那棵皂荚树
已经在故乡的土地上无影无踪
只有大哥与皂荚树的故事
在家史和我心里醒着
他是我们这个大家庭里
当过生产队长的劳动模范
老墙上贴过好多张他得的奖状
尊敬大哥成为我们自然的礼仪
当清明走到他的墓前
活着的同辈人和后辈人
总会流下好多好多的泪
亲近他纯朴的灵魂
此刻，好想我的大哥
好想再见他笑眯眯的样子
和我慢条斯理地说话
那次回武汉治腿疾
大哥来看我，劝我莫着急
就是这样笑眯眯的
慢条斯里的说话
想不到，那次会面
竟是与大哥的诀别
——多少年后，想着
心里还疼啊
大哥一定还记得
我家老屋的水塘边
有一棵好高好高的皂荚树
树冠上的喜鹊窝钻进云里了
大哥也在云里看我吗
我的大哥……
2023－2－2－于北京莲花池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