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峪关雄风
文‖夏牧
风从远古来,风尘弥漫了多少春秋往事?风从塞外来,风寒了多少高雁飞翅?多少弱妇在此哭断长城,多少英雄在此浴血戌疆,多少豪杰在此试剑群魔,多少诗人在此咏叹长风……千秋岁月,久远的风唳在耳际回荡!
车驰塞外,正秋风十月时。轮下飞尘,乃黄沙弥漫季。西出阳关,雁鸣声声叫断魂;独延大漠,晓月年年伴秋霜。苍茫的河西走廊,绿洲挡不住千里尘烟如铁幕。巍峨的明时长城,一脉抵不住关峡疾风似虎狼。而嘉峪关,以其万侵难辱的姿势,雄立于大漠旷野,如顶天立地金刚,傲视风嚎沙漫!

古道钥峡嘉峪关,北锁旧时匈奴铁骑,南护关内旷达沃野。站在嘉峪关上瞰四方天地,可谓关山南北共争雄,云压缭垣雪压峰。望前路,衰草没黄尘;叹归途,风伴沙棘草。东去千里是雁门关下杀虎口,南向抬望是连绵不绝祁连山。西走玉门出阳关,羌笛声声怨杨柳。长河落日,人道是火焰山下唯西游。诗人说黄昏宿燕归来晚,怨锁双扉鸣漠风。独自问天,天不应。俯视大地,地无语。千里荒漠,万籁无声,唯风声潇潇,飞沙扑面。可以想象嘉峪关,重叠楼台恰如戴盔雄关,峥嵘霄汉何尝不是持戟伯鲁,凛然雄风望日月,独守一方如天堡。
嘉峪关,位于甘肃省嘉峪关市西向大约五公里处,是河西走廊最狭窄的咽喉地带。嘉峪关,既是万里长城的东去起点,也是长城西延终点,具有特别的战略意义,与山海关共享天下第一关的美誉。嘉峪关还是古丝绸之路的交通要塞,曾经的商贾必经之所,旧时的中原人马西出此处,便是胡羌之地。

嘉峪关原意为美好的山谷。以关塞格局为中心,嘉峪关南袂磅礴祁连山,北倚峭拔马鬃山,东接酒泉广袤盆地,西望蒙疆起伏戈壁。不仅如此,嘉峪关还以其独特方式,勾连周边的旅游资源,包括嘉峪关古城、魏晋壁画墓群、长城第一墩、长城自然博物馆、黑山岩石画和敦煌莫高窟等众多历史古迹。
关亭箭楼,是嘉峪关的标志性存在,也是不二的景点。不登关箭楼,不算到嘉峪。登临亭楼上,视觉倍苍巨。我们一行,拾级高阔台阶,凭眺橙黄沙尘,倍生怀古怆然。一种高大和渺小的比兴,在亭楼与游人之间无形显现。一种怀古与感叹的生就,在遥想与沉思之间流连。楼亭为三层四方,飞檐翘角。高耸楼亭仿佛持戟武士,一手东挽巍峨长城,一手剑指苍茫大漠。高顶亭尖如瞭望锐眼,顾四野遥遥、极目苍苍;飞檐翘角似武士灵耳,听疾风悠悠、驼铃声声。

“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大漠西风千年是,霜月鸿雁瞰雄关。霜月飞雁盘桓嘉峪关上,见证过无数的虎狼宿敌逐鹿大漠,见证过无数的袍哥襟弟际会风云,见证过无数的浪人侠客过招刀剑,见证过无数的汉匈飞骑喋血沙场,见证过无数的朝代更迭与兴衰……唯萧瑟劲风年年是,年年英雄貌不同。嘉峪关的雁影从未绝迹,嘉峪关的霜月如约应季,只是喋血骁汉已成遥远记忆。
站在楼亭之上看天地辽阔,思烽烟旷古,仿佛听见高渐离送荆轲出征击鼓易水词:“风潇潇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仿佛听见汉刘邦在高山之巅豪唱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仿佛听见王昌龄于《从军行》中吟咏绝句诗:“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尽管历史的逐鹿痕迹被岁月掩埋,但烽火连天的回声从来没有被风霜湮灭,只要登临这平沙特立的嘉峪关上,就不会淡忘远去的鼓角铮鸣!

遇见一位学者级驴友易先生,年近七十的光景。易先生说,别看这黄尘绵延无烟火,但秦汉时的北匈西胡长驱直入常犯中原,此处正烽火前线,明朝之前设有烽火台。由于北向直面游牧民族、西向毗连突厥之邦,明洪武初年,朝廷在此设置嘉峪关。关门宽大,可容千名兵甲。关间关上兼有瞭望、驻守和阻击作用。中华民族大一统后,嘉峪关的战略性作用降低,但其特立雄姿是烽火岁月的历史见证。
历史虽已远去,但嘉峪关的风颜令人想象。走出中原去西域,遥远的嘉峪关承载过多少文人墨客的一咏三叹,又留下过多少羁旅者的无名惆怅。遥想当年的民族英雄林则徐,虎门销烟不仅无功反为过,受贬流放新疆路经嘉裕关,曾咏叹“除是卢龙山海险,东南谁比此关雄”(见《出嘉峪关感赋》)。林诗认为他眷恋的东南沿海,除却临海卢龙山,还有谁可比雄姿特立的嘉峪关?更有未名诗人曰嘉峪关“飞檐重阁比天齐,铁马冰河闻柝斗”“旌旗叹赏一砖泥,丝绸古道旅人愁。”不难想象,西出嘉峪关,除了一路的猎猎战旗,就是愁绪旅人了。

我们一行自驾者,车走京兰高速去敦煌,也是慕名过路嘉峪关的旅人。只不过我们的心情不同于当年林则徐。尽管雄关依然是雄关,但已旧貌换新颜,不见了风沙弥漫猎猎战旗,但见绿树成荫风景一新。不见了嘶马长啸鼓角铮鸣,但见驼峰列列游踪匆匆。然站嘉峪关上,依然可闻劲风浩荡、雁鸣十里。依然大漠绵延,穹隆无边。嘉峪关的特立雄姿,永远是大漠深处的无极标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