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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插柳

胡光华

桃花村黄强是一个懂生活有脾性的人，手里头再怎么宭逼，也要想方设法吃的好，穿的暖，把生活过的滋润有味。“不然的话，人生苦短，悠忽而过，岂不是误了三寸不烂之舌和喉咙窟窿？”他平日里做的拿手菜是猪头腮帮子炖海带，还有猪大肠炖萝卜，这几样东西，市面上便宜，一般人都认为这是些“脏乱差”的食品，却给他压价买回家，洗弄干净，漾去油脂，把海带一张一圈卷紧扎紧，搀杂一起炖得滚瓜烂熟。打开锅盖子的一刹那，整个房间都是扑鼻的肉香，嚼一口肉腮帮子，呷一口白酒，吱的一声，口里头美食料子顺进喉咙，那一个惬意，真个是齿颊留香，妙不可言！还有那别人不敢吃的河豚鱼，给他按白菜价买回来，小心翼翼地剔除掉内脏有毒的部分，放在锅里清炖，兑准了盐，那个美味，就连佛跳墙也要退避三舍。这个时候，他就会想起了“玉如意，指挥倜傥，一座皆惊；金叵罗，倾倒淋漓，千杯未醉。”的佳句来，大有人生若此，夫复何求的韵味呢。

管他老婆嘟嘟囔囔，管他曩中羞涩，先受用了这一顿再说。儿子已经成家立业，在外地开了一个店面做生意，媳妇帮着带两个孩子，兼看店务。自己呢，老两口在家里老屋中过着自食其力的生活。英雄不记当年勇，那时候，自己开珠宝店赚了百来万元钱，按现在换算下来应该是十倍的升值吧？异想天开转型和人合做生意，开了一个石头矿子，不成想辛辛苦苦做了三年，连本带利亏了个干干净净。到如今也懒得去追悔那些远去了的往事。在家里得过且过，老婆种地栽菜养鸡喂鸭供自己两口子吃喝。去年咬牙根花了十几万元买了一辆小车跑运输载客，有附近十里八村的人要外出，要回来，一个电话打来，不管三更半夜，风里雨里，随叫随到，赚一些小钱过日子。

载客小车是停在村里的打麦场上，家门口的路不能通。村里的水泥路开到邻居黄德能家门前，被他卡住了通不过。村委会，董事会协调了几次，就是不能通过，文的武的通通不行。一块菜地围着鹅卵石篱笆，硬是成了拦路虎，把黄强家的交通挡住了。

俗话说无风不起浪，无事不成因。邻居黄德能和黄强是有衅在先的，黄德能以前出外做工，老婆一个人在家，据说跟黄强有一些暧昧。有一次黄德能老婆血崩大发作，傍晚天昏倒在菜地里，是黄强抱着她用三轮车载到镇卫生院做清宫手术治疗好了。然而事情有好的一面，也有歹的一面，有捉风见影，无事生非的小人们就风言风语说黄强和这女人有不清不白的关系，这一次是因为老公不在家却怀了孕，用土办法吃的打胎药，撇不掉病根子引起的大出血。

这事象墙角缝子里的风，虚虚实实传到黄德能耳中，信以为真，两家人也就结下了梁子。

黄德能老婆林娟是一个明事理的人，她多次劝老公把菜园子让出，给人家一条路，却撩得老公越发偏激性起，犟着性子不让，还吼着瞪着威胁老婆，说一些难听话给她闹别扭。

这一天，黄强正在家里吃着晚饭，突然听到黄德能家里人声嘈杂，心里一怔，丢下饭碗，赶到黄德能家门口一看，却发现林娟披头散发倒在院子里，神志不清，听黄德能结结巴巴的说她是吃了杀虫药，大概是夫妻吵架逼急了引起的。黄强二话不说，抢走了女的，抱着她跑到打麦场上放进小车，一溜烟载到镇卫生院抢救，还心急火燎的赶到市医院拿解毒药水回来治疗，才把林娟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别看黄德能长的高高瘦瘦，一身削不出四两肉，却是硬崩崩的不认软，黄强救了他老婆两次他也不愿意道歉。这一次就是因为老婆要他把石篱笆墙拆了，给黄强家铺个路，黄德能不肯，还说三道四貶了老婆许多不是，老婆噎不住他胡说八道，才吃了歹药的。

由于林娟的执意坚持，差点出了人命，黄强感到过意不去，不敢和她家过分争执，只好把修路的事情暂且按下。

过了不久，黄德能突然得了感冒，胸闷咳嗽，到镇卫生院检查，发现肺部有一个阴影，医生说有恶性肿瘤的可能，建议到上级医院复查，但是黄德能却愣怔怔的不肯去，只拿了一些药片子回家吃着治疗，以他的说法是真不碍事的话，吃了药就会好，真有碍事的话，做手术也不会好，还要吃刀子找痛，人财两空，就听天由命呆在家里搏一搏再说。

老公的犟脾气弄得林娟也没有办法，坐在后门抹眼泪被黄强见了，旁敲侧击悄悄的问明了原委，就暗地里拿了一些土草药给林娟做药膳子给黄德能吃，这土草药是一种叫做猫眼草的草秧把子，一斤鲜草填进鸭膛子里扎紧了炖熟，连汤带肉做两天吃，这样连着吃了十来只，竟把黄德能的病料理好了，这事也没有说破是黄强打理的，以免让黄德能又自以为是的嫉妒起来。

别看黄德能头脑简单，认死理不讲套路，却养了个出类拔萃的儿子叫黄奋进，大学毕业以后商海闯荡，成家立业，开拓出一番天地，到如今已经是一个颇有实力的业务主管。他在城里置了一幢房子，强拉硬扯着把父母拉到城里看顾两个孙子，把家里的旧房子锁了空置着，以免两个隔壁人时不时的闹别扭让人揪心。

儿子是精明人，平日里风言风语听说自己有不明不白的身世，就把黄德能，黄强和自己做了dna比对。现代高科技可以悄悄把一个人的身世搞清楚，一根头发，一块皮屑，就可以查出双方的缘由，结果两个人和自己都没有血缘关系，这一下把自己弄浑了，愣怔怔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儿子这一下被好奇心扰痒了，难道自己是石头窟窿里蹦出来的？非要知道个来龙去脉，才得心安，就有意无意旁敲侧击，在妈妈身边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意图引诱出一些有价值的信息来。

“妈妈，你生下了我，才二十几岁，还是身强力壮的当儿，为什么就不再生一个弟弟，妹妹，给我添一个背靠背的亲骨肉来？”

妈妈给儿子撮到了心窝子，张了张口，欲言又止，踌躇几次，才盈盈欲泪，向儿子说出了一些不可告人的私密来：“这事说来话长，当时是你奶奶急着抱孙子，妈妈其实是你奶奶的亲生女儿，你父亲才是刚刚生出来就被领回来的抱养儿。我长大了就和你父亲结婚，几年以后肚子还是瘪着没有动静，吃了许多土方土药，也没有见效，就到大医院里检查，结果是你父亲出了问题，天生没有种子能够养出胎来。你奶奶也是抱孙心切，趁一个夜晚，把隔壁的黄强偷偷请到家里，那时候你父亲外出做工，家里只有你奶奶，我，黄强三个人，经常在一起拉一些家常。这晚上你奶奶烫了一壶酒，炒了几个菜，趁着酒足饭饱，奶奶拴紧了门，跪在黄强面前，要他和我留宿一起，给我们家留个后。我当时是惊慌失措，懵懵懂懂的跑进了里间，脑子里一片空白。黄强呢，则迭不连声的摇着头：“这……有伤……大雅，咱是有家室的人，不能这样……”说完话就开门跑了。

过了几天，黄强悄悄的对奶奶说，现在有高科技，可以用不知名的健康优秀的男人种子，给女的做体外授精，就说是自己男人生的，不会给人知道的。

你奶奶就把自己当时陪嫁的金银首饰，牛羊鸡鸭，凡是能变卖的东西都套现兑了钱，由黄强陪着我和奶奶到医院办理此事。奶奶跪求妇产科主任，要他无论如何给料理出一个孙子来。主任也特别上心，用试管给我种了胎，才生下了你。这事是不能说的秘密，任何人也不能说的，看你长大成人，妈妈才把这个秘密告诉你。”

“那，……我的亲生爸爸？是……？”

“这是秘密，医生从种子库里买了一份种子给我种植，听说都是一些健康优秀的胚芽子，也不知道是谁的。”

“哦……”儿子惊讶的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为这事，妈妈吃了多少苦，你父亲总是怀疑我跟别人有染，说我怀的是别人的种。特别是邻居黄强，与我年龄差不多，待人宽和，对我好，你父亲怀疑我跟他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就有事没事的迁怒于他，还把咱家门前的菜园子堵了路，不让他通过。”

“其实黄强真的是好人一个，他也是有家室的人，和我是一清二白的没有暧昧。我跟他有过几次肌肤接触都是在情急之时，他救了我，一次是我血崩大发作，昏倒在菜园子里，那时候你父亲外出做工不在家，幸亏有他发现了抱着我，用三轮车载到医院里救治。一次是我和你父亲争吵，噎不过他的扎心话，吃了杀虫药，也是他抱着我，用小车载我去医院抢救。还有一次是拜祭五谷神的晚上，村里人在打谷场上烧了柴火，人们围着火堆，手拉着手，跳着，唱着。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和他就手拉手的拉到了一起，我感到一阵阵颤栗，从我的身上，传到他的身上，又一阵阵波澜，撞回到我的身上……”

“尔后，我们就有意识的保持着距离，不敢过分接触。这些都是妈妈的真心话，你父亲责怪了我一辈子，你是我的心头肉，总不会错怪我吧？”

儿子嗯了一声，叠不连声的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如果能够劝你父亲把菜园子縮小一些，让出一条路，给黄强家有路可通，他的小车也不用停在打麦场上，这是莫大的好事啊，你父亲就是不肯听我的劝。”

儿子觉得母亲说的有理，心里的疙瘩解开了，他决定凭自己的能耐，解决此事。他自己倒贴着拿了十万元钱，给父亲说这是黄强做路的补偿款，自己作主收了，给他让一条路过去。

父亲平日里对老婆横眉竖眼惯了，对这个宝贝儿子却不敢犯难，只好把篱笆墙拆了通知村里边把路延续过去。

再说黄强依然每日里开车载客，有一天载一个急病的人到市医院看病，车开的快了，把一部高档小车刮凹了一个痕迹。这是个价值八百万元的高档车，单单这一个凹痕的修理费要三十万元，黄强把自己的车倒贴赔了也只值他个五六万元，他是一个识道理的人，就提出要到车主的公司里做保安，把工资扣着给他赔偿。

老板看黄强明事理，诚实可靠，公司里需要这样的人，也不扣他的工资，每个月按六千元资薪包吃包住，把黄强留在公司里做事。

有一天，黄强看到邻居黄奋进来到老板的公司里做业务，问了原委，原来黄奋进是一家公司的销售主管，来这里谈一款大业务，谈成了，黄奋进能够把自己公司里的钢筋销售给老板做房地产材料，一年有好几百万元的利润。

黄强听了黄奋进的说明，就自告奋勇要带他去老板那里谈成此事。以黄强的说法这事有九成九的把握。

到了老板办公室，黄强把将信将疑的黄奋进留在外面接待室里喝茶，自己单独和老板在里间谈了半小时，把老板说的瞪圆了眼睛，结结巴巴问道：“这……是真的吗？有这等事……？”

黄强点了点头，把一份dna鉴定报告拿给老板看。原来，黄奋进母亲当年体外授精，授的就是老板的种。因为黄强看老板的长相，言行举止，和黄奋进太象了，那宽阔的额头，那睿智的眼神，那磁性的嗓音，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利用一次给老板刮痧刺血的机会把老板的血渍留了下来，再把黄奋进的血渍弄了一点，拿给技术部门做了鉴定，证实两个人是父子关系。

“如果，你有疑问，可以再做一次dna鉴定。”黄强望着老板平静的说。

老板从黄强的四方脸上，感受到农家人的诚实和笃正。他点了点头，抑住了激动的心情，把黄奋进叫进办公室。他端祥着面前的年轻人，似乎从年轻人的脸上，看到了自己那已曾逝去了的青春。他把黄奋进的销售合同拿过手，浏览一遍，大笔一挥，签了大名，这一年的供货渠道，销售合同，陆陆续续几百万元利润，就算达成了。

黄奋进也给黄强有如此大的能量弄得不知所措，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原来，老板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穷大学生，手头宭逼，就向精子库偷偷的捐了几次种子，换一些钱帮补费用，想不到无心插柳，绿柳成荫，种了个风度翩翩的青年人来。老板事业有成，但是人丁匮乏，结婚以后只生了一个宝贝女儿，在外国留学还没有毕业，这一次凭空飞来个直系儿子，自己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事业后继有人，这不是天大的喜事吗？

老板也是个细心的人，和黄奋进重新做了检查，真真的是自己的儿子！也没有向外声张，和黄强，黄奋进三个人在一个高档的酒楼里撮了一顿欢欢喜喜的晚餐，安排黄奋进做了公司的付总经理，黄强做了业务主管。两个人都拿着高薪上班。待过了一段时间，让亲生儿子历练历练，再说认亲的事。

按黄强，黄奋进的意思也不主张现在认亲。要征求家里父母亲的意见，毕竟是他们把自己拉扯长大的，这一份生育之恩，有天高地厚的，神圣不可侵犯的完整性，可不是随意就能给人分享的。要委婉的向两老说清原委，取得他们的同意再说。

再说，再说什么呢？再说黄奋进也有了更好的发展平台，只不过凭空添出个父母亲来，生活也就更有韵味了啦。黄强呢，也在城里买了房，儿子儿媳也都到老板的公司里上班，两个邻居呢，也都把旧房子拆了盖了新房，过着和和睦睦的生活。

胡光华。籍贯福建省莆田市秀屿区平海镇东湖村。中华诗刊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