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爷爷的茅草屋
文/李庆明
我祖籍在灌南县堆沟附近的的一个叫“八尺子”小乡村,全村不足十户人家。从村口远远望去便是浩翰的大海,一条弯弯曲曲、日夜东流的灌河与黄海交汇。村东首有个不大的池塘,四周长满了芦苇,水面上漂着几片零星莲叶,就是这塘混浊不清的池水养活了一代又一代人。每到春夏秋天,池塘里青蛙不停的咕呱鸣叫,它好像在为世代穷苦人倾吐衷肠。
五十年代初,我刚十来岁,这是父亲第一次带着我踏上回老家的路。
我行走在乡间的羊肠小道上,闻着路两边的青青芳草味。我生在海边,长在海边,除识得海英菜外,不知树像什么样,草是什么样。眼前微风吹佛着一望无垠金色的麦浪此起彼伏,树上一只黑背白肚的大鸟,不時发出“布谷、布谷”叫声,路边的蒲公英傲立在春意盎然的微风中,频频向我点头,我已陶醉在这诱人农村的自然景色中。

傍晚快到村子時,只见清一色的家家都是茅草屋丁头舍。顺着父亲手指的方向,靠近池塘边有一间用泥巴做的墙,更小更低矮的茅草屋映入我眼帘。那小屋是一间坐北朝南的小丁头舍,屋檐高不过一米,屋的山头开了一个仅夠一人进出的小门。父亲告诉我,那就是我祖父的家。门前的小花狗看到来了生人汪汪叫个不停,一会摇摇尾巴,一会儿又亲昵的舔着我的脚面。
这時,一位瘦骨嶙峋的老人弯着佝偻吃力的腰,低着头,从小门里蹒跚地走了出来。这才知道他就是我从记事起笫一次见面的爷爷。
当我一下扑到爷爷怀里時,他用那双长滿老茧子的手一边抚摸着我、一边不停的说:长大了,长高了,只见他眼角里流下了既激动又悲喜的泪水。这時他忽然从惊喜中醒来,家里粮食所剩无几,急忙去东家凑点粗面粉,到西家借几个鸡蛋,解决了饥肠辘辘的我们父子俩。
夜深了,我久久不能入睡,虽然我们住在一个不足10平方又低又矮的小茅草屋里,却享受着三代人相聚的温馨。我顾不上白天走路的劳累,向爷爷问这问那……

听爷爷讲,那時的“八尺子村”十年九年荒,每到冬天,家家都拖儿带女去南边要饭,我们家就是要饭后举家迁居在外。那天晚上,爷爷和父亲沉痛的回忆多少年来分别的痛楚。他们悲惨生活的情景就像烙印永远刻在我的脑海里。那天夜里我们三代人谈了很久很久。
第二天早饭后,我们去看望了我的伯父和姑母,从他们的言谈中看出,血浓于水的亲情一時也倾倒不完。在姑姑家吃了一顿不算丰盛的农家午饭,却透着她们对我的一片亲情!
我们在爷爷那间简陋的茅草屋里住了两个晚上,第三天清晨,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八尺子村,离开了那间孤独摇摇欲坠的茅草屋。庄上几户人家听说我们要走了,都早早的起来为我们送行,爷爷把家里仅有的两碗黄豆面烙成了饼,塞进了我的怀里。
爷爷陪送我们走了很远很远,直到村里人全回去了,他还坚持要再送送我们父子。在再三的催促下,他才止住了脚步。这時,我的眼里泪如泉涌,回头望望孑然一身的爷爷,只见他又艰难的爬上了高高的窑顶,不時向我们招手,直到我们走了很远很远,他还一个人站在那里向我们招手……我们父子俩再次回头深情看着他,又远远的望了望那间又破又矮、陪伴他终身的茅草屋。

眨眼一挥间过去了好多年,也是一个春风佛面柳树成陰的季节,我带着儿女们去老家看看,踏上了去“八尺子村”的路,远远眺望,一桥飞架南北的“灌河大桥”四个金色大字印入眼中,奔腾不息的河流一泻千里,站在桥上望着老家的故址已荡然无存,-幢幢高楼拔地而起,一个不起眼的小乡村已成为车水马龙的集镇。一座座工厂连成一片,隆隆机声傳向远方。改革开放四十年的春风又绿了这片大地。经过多年的努力,我们的先辈多少年的梦想,多少代的追求在这里已经成为现实,一幅美丽的新农村像美画般展现在人们的眼前,故乡昔日的穷乡僻壤已被当今桃红柳绿代替,散发出迷人的芳香,让人醉在春风里使人流连忘返!
2022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