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我想念您
何水长（甘肃）
（一）
母亲啊，和您同龄的人已经九十七岁了
可五十多个寒冬，您去了哪里
那时，我在老屋的前后寻找，只看到
您的足迹，看到您栽的高高果树
我在背水的洞华沟寻找
那里有您舀水石泉，还有您的长发映照
我在种菜的自留地坎垄上找
您拥土的葱韭蒜苗，爸爸换了几年的盐
我在灯前影下找，灯影说，为儿缝衣
我在灶房寻找，灶神说，正在做长面
我在磨坊寻找，石磨说，您在磨面
我在门口等你，等您五十多年
我在梦中寻找，您还是我儿时
看见穿着对襟的蓝衣服
给我炒豌豆，玉米花、煎鸡蛋、烧炕，喂拌汤
从睡房门背扳下花卷白面馍馍
您哄我睡觉，轻唱，一炷香，烧月亮
我找不着您了，奶奶含泪说，我的娃
你娘走了。我记得非常清楚
那晚您睡着了，我就在您身旁也哭着睡
第二天，我醒来，就再也找不见您了
一块的玩伴，都拿着手绢，打着手电筒
放电影，我在各家各户找您，看电影
都嗔怪我，您妈妈走远了，您还玩电影
至今，我只记得，我哭得睡着了
奶奶说，瓜娃，你妈不要你了
奶奶就流泪，不住地流泪
没有声音，泪水滚在腮边
我知道了，我的妈妈我再也找不着了
我在快病死的时候，爸爸救了我
爸爸变成妈妈，做鞋，缝衣，学做蒸馍
拿起鞋，说这是你妈没做完的
这是你妈裁剪好的你衣服
爸爸白天劳动，晚上给我缝衣服
一有时间，就坐在庭堂纳鞋底
双腿夹住纳板，伸手穿针引线
手中握住锥针，扬起臂膀
向右拉线，回过去，向右拉线
从三月缝到九月，叠好了棉衣棉裤
从十月缝到三月，春夏的单衣有了
父亲全部承包了妈妈的活
父亲仿佛干不动了
问人帮忙，一次可以
两次三次就不可能了
父亲问我，你要妈妈不
我说，我要，我要妈妈
（三）
我的妈妈来了
她不是我记忆中的妈妈
是我的新妈妈
从此，我的脚上有了新鞋
身上，手工的缝纫机做出来新衣服
父亲，再也不熬夜，不问人做穿戴
责任田，父亲侍弄得比谁家产量都高
从此，新妈妈给我做了书包
送我去上学，我成了一个学生
每天给我烤一个方块火烧馍
父亲从大缸子煮茶
变成了小茶罐煮四五道
滴倒在大缸子里，紫黑透亮
劳动回来的父亲正好解乏气
我和父亲不烧炕，不给猪喂食
青黄不接的四五月，酸辣子泼苦苣菜
腊肉皮擦锅，洋芋和荞面摊成的一张张
叶叶卷菜，好像是油饼卷肉
几年里，大缸有油水，盆里有臊子
墙上有腊肉，柜中有粮食，脚下有布鞋，换洗有衣服，回家有热饭，杯中有清茶
再也不走西高山佘借洋黄豆（白芸豆）
（四）
您看流汗背粪，借牛耕地种庄稼
泉里背水，磨房里磨面，野坡割草
麦地里拨草，腰弯下直不起来
二三月都在麦地里蹲下剔除燕麦黄蒿
四五月里打洋蕨菜、香椿、木龙头
让我专心上学看书学习考学校
我上学成家了，孙子爬上了您的背
您放不下家务活，背着孙子干活
您生病了，我不能在床前侍奉您
接您到县城，只住了七天
医院让回家缓着，您疼，我的心里也疼
我和您的好媳妇陪您，你要喝洞花沟的水
我挑回来，您也只喝了一口
您说，您不行了，我到那面去给你送儿子来
我的泪，涌出了眼眶，我的爱人哭出了声
妈妈，没有您，我能上学，能有今天吗
您还要喂您的孙子呢啊
妈妈，您不能走啊，妈妈
（五）
您在医院时，您的兄弟是医生
他告诉我们，您得的是结肠癌
只能打杜冷丁控制疼痛
我们俩的肉就像冰冻似麻木了
您解不下来大便，媳妇给您用手掏
大夫看着都很感动，说您没有受罪
您走了，虽没生儿女，但我是您的儿子
村上人问，葬在哪儿里，我说
和前面的妈妈葬在一起
您们都是我的亲人，我的恩人
给我生命，和延续我生命的恩人
三年后，给您抱来了孙子
二十年后，您的孙子考上大学
把大学录取通知书，敬献
在你茔堂前，磕头祭告
给您插香、焚纸、点灯
印好的一沓沓钱币
弥补您在阳世的饥荒
妈妈，您们安息吧
我们永远想念您们
2022年5月8号母亲节
作者简介：
何水长，男，汉族，系甘肃省陇南市武都人。武都区、陇南市作家协会、陇南诗词学会会员，中诗报会员、甘肃诗词协会会员、现代作家协会会员。诗文散见于《甘肃诗词》《陇南文艺》《陇南诗词》《武都文艺》《乡土作家》《岭南作家》《诗天子》《秦州微刊》《广西诗词网》《中国诗歌报》《金银滩文学》等纸刊及网络平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