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夏交响曲
文/侯振宇
我插队下乡才理解“三夏大忙,绣女下床。”
三夏,即夏收夏种夏管,一颗脑袋巧安排,两只手脚不停歇。忙:家家户户忙,大人小孩忙里里外外忙,忙而不乱,忙而有序,忙而有获,忙着龙口夺食。
夏收先收早熟的油菜籽,再收大麦,然后小麦。抢收,颗粒归仓。夏种,在黄河两岸从东到西从南到北是收割小麦。夏种主要是麦垄点播,抢时间,抢种。夏管,是对谷类豆类玉米的间苗松土锄草浇水,抢时间,促苗生长。
三夏既盼晒又怕晒的季节。不晒,油菜籽不能成熟;太晒了菜籽角裂嘴了,一动菜籽洒一地。因此,早上有潮气收割就得运回场里碾打,中午下午则不敢动镰刀。

三夏是既盼雨又怕的雨季节。盼雨,是因为秋苗出土,正需要雨水时候。怕雨,艳阳高照,麦子金黄,丰收在望,谁知道一阵暴风雨,麦子倒伏发霉,收割的时候,费力劳神,还减少了收成;收割拉运,晾晒碾打,一阵狂风暴雨,场里雨水四溢,麦子随雨水漂走;扬场晒麦,突然雷鸣电闪,男女老少,只要是能装的器具,只要能拉能担能提能抱的人,无不积极主动参与,如同一场生死的战役,因为民以食为天,因为颗粒归仓,因为夏收只有这一季,谁敢忘乎所以,谁敢听之任之?
不管是自家的邻家的生产队的,全力以赴,直至抢运完了,显示了空前的战斗力、凝聚力,甚至是过去有些恩恩怨怨都已经烟消云散,经过这场战斗,和好如初。
因此,农民有句挂在嘴上的话“吃到嘴里才是真的!”晾晒好的麦子入仓入屯保存,推磨锣面,发面蒸馍,又白又大的馍蒸,先送给帮助过自己的人,以示感谢。老人孩子,最后才是自己,麦香味,掩盖了汗水味,不紧不慢的品味,忘不掉激战辛苦的场景!

出嫁女儿回娘家,叫转麦罢,拿着都是自己蒸的大白馍,一是孝敬父母,二是让父母亲放心,自己容入了那个家庭,能够独当一面。
三夏是盼风又怕风的季节。盼风,无论是菜籽大麦小麦碾打后,等风扬场,没风则可以休息一会,时间长一点则打口哨,呼唤风儿快来,否则碾下场,颗粒与糠不能分离,更不能晾晒入仓。
三夏是既想休息又怕休息的季节。农民一年四季没有休息的时候,要想休息,只有下雨。所以有点文化的家里挂一副“晴耕雨读”的书法。三夏大忙,连续作战,人乏马困,多么想安稳的睡两天,但农事不等人,休息只能是奢望。条件好的家庭,妈妈们想方设法改善生活,添油鼓劲;有的生产队办起了大灶,猪肉烩粉条,白面蒸馍管饱吃,一方面是鼓励,另一方面是让更多的劳力下地。但也有极个别的时候,夏天下起了连阴雨,多少活等着干而不能干,睡一天半天偷着乐,两天则犯忧愁,三天则坐立不安。因为该收割的麦子没有收割倒在田里;该碾打的不能碾打,时间一长就要发芽霉变,轻之磨的面粘牙,重了,多半年的辛苦白费了。

天一放晴,队长在高音喇叭里大声派活“男的在东边拔豆子,女的在西摸裤子”,这下好了,耍怪的则变成“男的爬肚子,女的脱裤子。”全村男女劳力有说有复下地干活去了。其实队长的意思是“男的在村子东边给玉米、黄豆间苗,女的在村子西边地里给棉花褪掉主杆底下多余叶子,减少肥料水分的浪费。”
四十几年过去了,每到夏季,三夏大忙的场景依然在心中回响。

现在是现代化、机械化,电器化,喷洒农药用上了无人机。现在是城镇化,再也看不到麦客成群结队从东割到西,从南割到北,一把镰刀一件棉袄,白天下地割麦,夜晚露宿场房草棚屋檐下。
但仍然能听到“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孩童皆可背诵,但他读不出汗水味,更不把浪费粮食当回事,大学生食堂,白面馍馍白米饭在垃圾桶里比比皆是。
有人笑谑,啥年月了还忆苦思甜,还讲故事说古朝。
也有人说“忘记了过去,就意味着背叛”。也有人说“粮食是第一战略资源。”饥荒年,一根金条换不一个馍馍。

倘若还读不懂听不清楚,那么请你读一读陈忠实先生的《白鹿原》,那里有饥荒,有人吃人;有瘟疫,死了不少人;有战争,有多么血腥。饥荒是第一威胁,后边两种,如果没有吃的,死的更快。中国人的老话“民以食为天”,可见粮食的重要性。
现在三夏大忙即将来临,我却坐在凉房底下写文章,曾经忙过,今天不忙。但粮食来之不易,粮食的金贵,对于出生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人铭刻在心。对于今日一两千万人的大中城市一天要吃掉几座山,一旦粮食出了问题,不但不能抗击疫情,更不能面对西方的经济制裁文化渗透军事围堵。
“三夏大忙,绣女下床。”如同三夏的交响曲,久久在脑海里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