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育明
瑞典，冰雪与极光的国度，静谧而祥和。
如果你没有来过瑞典，也许你曾听说，这是一个白雪皑皑的国度，一个富庶、高福利的北欧国家，抑或一个富于创新、勇于探索的民族。如果你来过瑞典或在这里生活过，也许你会知道，在瑞典人内敛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激情热动的心。在北极圈一天只有个把小时光亮的极夜，为冻僵的牧人修建的森林小木屋里，会随时燃起一垛噼啪作响的篝火。在城市临街的窗边，总点亮着一盏盏照亮路人脚步的小灯。在终日不见夜色、太阳永远不落的极昼，子时仍有游子在斯德哥尔摩老城闹市和波光粼粼的极地河边踟蹰。
冰雪与瑞典社会、人民的生活密不可分。瑞典是冰雪体育强国，滑雪与冰球是强项。在中国驻瑞典大使馆工作期间，笔者对瑞典的冰雪文化深有感触。
在穆拉体验越野滑雪
小城穆拉与史诗故事
刚闭幕的冬奥会掀起冰雪运动热潮，为推动全民健身创造了契机。笔者曾参与北京申办冬奥会的相关工作，申办成功后又陪同北京冬奥考察团到瑞典法伦市观摩2015年的北欧世界滑雪锦标赛。印象最深的，是这个不到四万居民的小城市多次举办千人世界大赛的超强能力，组织严密，井井有条，有模有样，还能接待几万名观众和游客，只是住房紧张。因为没订上法伦的酒店，笔者只好住到30公里外一个小镇的青年旅舍。
天不亮，笔者就被参赛者和志愿者们整理器械准备出发的哗啦啦的响动吵醒，干脆早饭都不吃，匆匆赶往赛场。运动场上比赛激烈，无论是北欧两项、跳台还是自由式滑雪，个个精彩绝伦，沸腾的气氛让我很快忘掉了一夜难眠的疲惫。来自不同国别的观众戴着五彩滑雪帽，挥舞国旗唱着歌助威。天气很冷，雪道两旁还有观众从巨大的背囊中取出小火锅小煮。这场上千名运动员参与的大规模国际冰雪赛事，为北京冬奥会的筹划、组织和运行，提供了十分有益的经验与启示。
瑞典中部达拉纳省的小城市穆拉，是世界长途越野滑雪运动的发祥地，每年3月第一个星期天举办瓦萨国际越野滑雪节。为推动两国冰雪体育合作，2016年冬天，我应市政府和滑雪节组委会邀请来到穆拉。平常只有两万居民的小镇，滑雪节这几天人声鼎沸，熙熙攘攘，挤进来数万游客和参赛者。走进镇中心广场，可以远远看到一口大锅，鹿肉汤冒着热气。身穿五颜六色滑雪装、素不相识的小镇居民用手工雕的木杯给我盛了一杯汤，自豪地讲述了一段真实的传奇故事。
16世纪初，曾经兴盛一时的海上强国瑞典国力渐衰，被迫加入丹麦主导下的卡尔马国家联盟。一个名叫古斯塔夫·瓦萨的瑞典贵族逃离斯德哥尔摩，来到穆拉鼓动达拉纳人举兵推翻丹麦统治。然而响应者寥寥无几，瓦萨只好滑雪逃往挪威。这时，丹麦人在斯德哥尔摩屠杀瑞典人的消息传来，达拉纳人决定响应瓦萨起兵。他们派出村民拉尔斯和布莱克特从穆拉出发，滑雪90公里，在萨伦追上了瓦萨。从此，瑞典历史被改写。瓦萨在穆拉起义，全国群起响应。经过两年半的战争，瑞典重获独立。1523年6月6日，瓦萨被推举为瑞典国王。
为纪念瑞典独立和这次史诗般的追赶，1922年3月19日起，依照当年瓦萨往返穆拉和萨伦的路线，穆拉年年举办全程90公里的越野滑雪比赛——瓦萨国际滑雪节。每年有30多个国家的15000名滑雪运动员和爱好者参加这项世界最大规模的越野滑雪比赛，迄今已有32万人完成比赛，平均年龄41岁，总滑行距离相当于绕地球731圈。滑雪节没有宏大的场面、巨额的奖金，但有沸腾的气氛、热烈的参与。参赛是自费，每年上万个报名名额，几分钟内就被抢光。
滑雪节当天天蒙蒙亮，男女老少选手列成几队出发，场面很是壮观。90公里的赛程令人筋疲力尽，很多人天擦黑才陆续抵达终点。也有人体力不支中途退出，由赛场和沿途几百名志愿者收容。我和5万多名观众及游客，都在赛道两旁使劲为每一个滑雪者鼓掌助威。大家彼此并不相识，加油不为竞赛结果，只为永不言败的精神。赛道两边的商摊，孩子们在吃姜糖。我和游客最喜欢的工艺品当属当地特色达拉纳木马和刀具。当年，冬季无聊而思乡的瑞典伐木工们用锋利的钢刀把乡愁刻进五彩斑斓的木马，木马便成了今天瑞典的象征。
中瑞冰雪合作早有渊源。2003年，瓦萨滑雪节总部就被中国冰雪之城长春净月潭独特的自然景观和生态环境所吸引，双方签署了在长春举办瓦萨滑雪节的协议。当年3月15日，第一届中国长春瓦萨滑雪节举行，开创了该节在欧洲外举办的先河。每年，几千名来自十几个国家的滑雪运动员和爱好者参加3公里到50公里不同组别的赛事，包括学生组和女子组，极大地推动了群众性冰雪运动在中国的普及。我在长春观赛时，亲身体验了不同国籍、不同肤色的冰雪爱好者之间不需语言的友好交流，对长春赛场环境之优美，赛事组织之严密，场面之宏大，参与之热烈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达拉纳木马是穆拉的标志性建筑物
在斯德哥尔摩大草坪上体验极速滑行的市民们 本版图片摄影 白晓梅 陈育明
使馆外就是滑雪的好场所
作为北欧冰雪之国，瑞典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崇尚自然、全民参与、全民健身。
中国驻瑞典大使馆位于当年瑞典王室狩猎的斯德哥尔摩动物园岛，院外就是有8个足球场大小、市区最大、一望无边的大草坪。大草坪濒临运河，连接海湾，是市民四季休闲、散步、健身的好场所。大草坪是斯德哥尔摩市的全民体育场，每年有很多大型全民健身活动在这里举行。
冬天，大草坪是冰雪的世界、孩子们的天堂。雪后初霁，阳光灿烂，彩色风筝在蓝天白云中飘舞，快马在雪原上奔驰，这样的景色令人难忘。最显眼的是起伏不平的雪原上成群成队、绵延不绝的滑雪者们。他们年年自携滑具，成群结队，在大都市体验林海雪原才有的越野滑雪。市政府早早为市民们修好了免费的雪道。遇上少雪的年份，市政府便生生用造雪机在大草坪上造出雪山、雪道。如果天暖雪化了，再造。一切为了全民健身。当然，运动是花钱的，但比上医院看病吃药值得。
入夏后的一天，我们看见大草坪上立起高高的木墙，垒起汽车轮胎、麦秸垛子和灌满冰水的橡胶大池。问起来才知道，是一年一度的平原越野障碍赛。不一会儿，麦垛燃起大火，轮胎冒着黑烟，一组一组的男女老少争先恐后地冲过火堆，翻过高墙，跳进冰水，匍匐爬过巨大的泥坑。
我在终点线上好奇地问一位浑身泥巴的年轻人，这么辛苦的竞赛是组织的吗？为什么男女老少不分组？他笑笑说，是自费自愿报名，上千个名额几分钟就报满了。北欧男女平等，障碍赛男女不分组，巾帼不让须眉，有不少女人比男人还厉害。如今，瑞典生活富足，工作安逸，所以人们要花钱锻炼吃苦精神。
瑞典人对金钱看的不是很重，够花就行，但生活必须健康快乐，运动是他们的必选项。夏日微风习习，市民们或划皮艇或乘游艇，沿使馆院外的运河疾驰。瑞典多数家庭有一栋夏天休假的夏屋，不少人有私家游船，但不是什么豪华别墅或者游艇。一间小木屋，一艘小木船，可以让全家人其乐融融。
瑞典人不炫富，固然受简朴低调的民族文化影响，但与瑞典缩小贫富差距、实行累进制高税收、政府保障教育医疗养老的收入分配体制息息相关。
北欧包括瑞典的贫富差距即基尼系数全球最低，居民手里不需要积攒太多的可支配收入。炫富、摆谱在瑞典会遭到社会鄙视和道德谴责。记得初到瑞典，恰逢一位18岁少年夺得世界烹调大赛冠军，奖金百万，而与瑞典友人谈及时，他们却一脸鄙夷地说：“这算什么？年轻人不劳而获，以后还会奋斗吗？”
瑞典人喜爱体育不假，但强健体魄、锻炼意志才是大背景。
这就是我眼中的冰雪瑞典。
（作者为中国前驻瑞典大使）
编辑:孔建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