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怀念一只白山羊
铁裕(云南)
小时候,我住在外婆家。那时,我还没有读书,外婆就让我放羊。这是外婆家唯一的一只山羊,毛色纯白而性情温驯。我很喜欢它,几乎和它天天在一起。
儿时的我性情有些孤僻,不喜欢和小伙伴在一起玩。因此,白山羊就成了我不会说话的朋友。
外婆家住在山村,出门便是连绵、起伏的山野。每天早上,我装了几个土豆,牵着山羊,沿着弯曲、坎坷的小道,从山这边爬到山那边;从这条沟跨过那条沟;从这片丛林穿过那片丛林。走累了,就让白山羊自己去吃青草。
白山羊在吃草时,我就吃土豆,或是美美地睡上一觉。白山羊非常听话,从来不因贪吃而乱跑,也不会因美丽的风景而迷惑。它总是在我身边,若是发现有什么异常响动,或有陌生人,它就警觉地贴近我,或咩咩叫唤,以引起我的注意。
一天又一天,我在大自然的怀抱中放牧着白山羊,也放牧着自己天真、幼稚的梦想。
每次放羊回来,我就割一捆草背着,唱着乡间小调。吃晚饭的时候,我就背着外婆的面撒些饭给白山羊吃。白山羊见我撒饭,一会儿低头闻闻,一会儿抬起头,用困惑、不解的眼睛看着我,意思是说:你们人类呀,怎能这样浪费粮食呢?我仿佛看透了白山羊的想法,自觉羞愧,不再撒饭给它吃。
有一次,我到山里放羊,听到清脆、悦耳的鸟叫,全然忘记了白山羊。等鸟声消逝在茫茫丛林中时,才发现白山羊也消逝了。我害怕得哭了起来。
我一边找一边呼唤,我多么企盼马上发生奇迹,白山羊出现在我的眼前。可是,无论我怎么找,就是不见白山羊的踪迹。
我在松林里没找到,白山羊很警惕,不会随便进入幽深的林中;
我在地里没找到,白山羊知道,那是不该去的地方;
我在沟壑里没有找到,白山羊清楚那儿很危险。
后来在一条小溪边找到了白山羊。清澈、透明的水汩汩流淌着。白山羊静静的站在溪边看水中倒影。
我不禁感到,羊是多么孤独呵!这是连我们人类都难以承受、体验的孤独。可羊无法用语言表达,我等它抬头张望时,才喊了一声:小白!白山羊迟疑了一下,它的反应是机敏的,惊喜地向我跑过来,用舌头舔我的手,用身擦我的腿,眼里充满了泪水。我的心也酸了,将它紧紧抱住。
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白山羊具有很高的自觉性和“伦理观”、“道德观”。这大概是从外婆那儿里学来的。
外婆是位虔诚的宗教信徒,她平时总是对我道啊德啊仁啊义啊,真啊善啊美啊丑啊之类的讲说,对我言传身教。
白山羊也“耳渲目染”,在它的心灵里,似乎懂得了做只好羊的准则。我经常牵着它走过人家的菜地,它从来不乱吃别人家的白菜。但有一次,白山羊不只是饿极了,还是什么原因,偷吃了人家的萝卜。我气愤不过,打了它几鞭,白山羊咩咩叫了起来,像是委屈的哭泣,也像是认真的认错。我手中的鞭子不自觉的放了下来,告诉它不可再犯。放了几年的羊,我仅打过它一次,我不知道它是否在心中记恨我。
后来,我随父亲到昆明,从而也就很少来昭通了。因此,很少接触白山羊。也只有在回昭通时,来到外婆家,偶尔喂它几把草,也是手里拿着书,默记着书中的内容。
白山羊被孤独的关着,显得十分寂寞、可怜。我想:我们人类在孤独时还可以找人聊天、吹牛、打牌消遣、玩手机、玩电脑,我们有文化、有书本、有电影、有电视等等之类的东西可以化解孤独升华孤独。可羊呢,它在文化之外,它的自由被限制了,它的大脑不可能像人一样思考,它面对的是大孤独、大困惑。
它不明白人为什么要读书,它无法预知喂养它的人要做些什么也不知道人在什么时候将它宰杀,这便是羊的可悲之处。白山羊只能盲目的偷生,它得到的是人的有限回报,而它最后必须以生命、血肉的代价回报于人。羊,可怜的羊呵!
只因我在昆明,放羊的任务交给了表弟。记得有一次我向白山羊告别时,白山羊默默的望着我,眼里噙着泪水,咩咩叫唤着,声音有些凄凉、无奈。呵,有灵性的羊,有感情的羊。我摸了摸它的头,说声:小白,再见,我走了。
过了许多年后,我回到了外婆家。我问起白山羊,外婆有些伤感地说:白山羊已经死了几年了。死的时候瘦得皮包骨,草也不吃,喂药也无济于事,成天的叫唤着。我知道,白山羊是因孤独而死呵。可悲的羊,我的眼睛湿润了。
经外婆的指点,我来到埋葬白山羊的白槐树下,一个不起眼的小土堆静静的仰卧在树荫下,旁边长满了野草、野果、野花。
外婆说:这是你表弟怕白山羊的灵魂饥饿而栽的。我坚信,白山羊的血肉已被泥土吸收,而白山羊的灵魂已渗透在这棵白槐树中。
我怀着难过的心情深深的向白槐树鞠个躬,为仍活在我心灵中的白山羊深深祈祷,愿它有个好去处。

铁裕,云南人。笔名:一荒玄,系《散文悦读》专栏作者,《作家前线》、《世界作家》、《霖阅诗刊》等多个平台的特邀作家。96年开始散文创作,先后在《柳江文学》、《华商时报》、《合肥日报》、《中央文献出版社》、《清远日报》、《边疆文学》、《昭通作家》、《昭通文学》、《昭通日报》、《鹤壁文艺》、《文苑》、《乌蒙山》、《中国青年报》、《作家驿站》、《作家前线》、《世界作家》、《世界作家园林》《网易》、《凤凰新闻》、《首都文学》、《作家》、《江西作家文坛》、《湖南写作》、《当代作家联盟》、《中国人民诗刊》及各文学公众号发过诗、文近四千篇、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