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记忆深处的那条老黄牯
离开农村几十年,已很少见到黄牛耕地的那种动人的情景了。但我常常会回忆起昔日的一条老黄牯来。
夕阳西下,我拉着老黄牯从蜿蜒如蛇的山道上往回走。
夕阳的余晖将山野、树木染得一片金黄,远山的烟雾漠漠如织,如一缕缕透明的轻纱飘荡在大山、原野上。静谧中透着几许神秘、几分诗意。
老黄牯的蹄声踏碎了周遭的宁静,那脖上的铃儿叮叮当当,清脆的回荡在空谷间。
我往回走着,远远就见那延绵、狭长的山沟里,青翠挺拔的杨柳柏树似碧绿的波涛,在风中翻滚着。
在茂密的树林中隐约可见瓦房、草棚如一叶叶扁舟漂浮着。一缕缕炊烟很亲切很优美很有韵味的腾空而起,而后悄然消逝在蓝天深处。那个古老的村落,就是八仙营,就是我的故乡,是我的归宿,那也是老黄牯的归宿。

村落前有一条老河婉蜒而去,河埂上栽满了竹林柳树梧桐。那萋萋的野草沿河埂恣意的铺张着。因为有水,也就有人,择水而居嘛。那稀稀疏疏的农舍被老河攒连起来,形成了一幅朴素优美的山乡风景图。我曾因自己生长在这风景优美的山村而陶醉过。
记得在昔日,有一天父亲从姑妈家买了一头老黄牯,高得像一座小山峰似的,非常的健壮。那褐黄色的皮毛油油光光,眼睛大得像一对铜铃,有些吓人。

最初我不敢牵它,但渐渐地和老黄牯混熟了,人也就胆大起来。其实,老黄牯是十分温和、驯服的,而且耐力和耐心极好。
在山坡耕地时,老黄牯那任劳任怨的精神长期以来鼓励着我。山坡上的地十分难耕,碎石、乱草、藤蔓、苦蒿、杂树很多,而且坡度也很陡,但老黄牯套着绳索拉着梨铧,就像一个很有经验的车把式,平平稳稳的来回耕耘着。
有时看到老黄牯实在累了,我不忍心让它再耕了,就停下来让它歇歇。老黄牯喘着气,仰望着远山,长哞着,那粗犷而深沉的声音,阵阵传荡在遥远的山谷、深壑,传荡在广袤、空旷的天宇。
看着老黄牯,我有些激动,有些兴奋,在懵懂的心灵中感到,这是一种人与自然的和谐。在这个和谐中,人能够和自然与老黄牯沟通心灵。老黄牯肯定是通人性的,不然它怎么愿意辛苦为人类服务呢?
恍惚中,我眼前浮现出一幅图景:在延绵、狭长、空旷的山沟里,长满了许多野树、灌木、野草、长藤,那茂密的绿茵重重叠叠遮掩了幽静的山沟沟。
山沟沟里溪流潺潺,鸟声阵阵,一种古老而原始的气息弥漫着。
有一天,有几个男女远道而来,在这里开荒种地,搭起了草棚,盖起了瓦房。于是,这里有了第一缕人间的炊烟;于是,这里的人开始了繁衍生息;于是,这里有了八仙营这个名称。
这是父辈们向我讲说的祖先最初来到这里的情景。它像一首叙事诗,像一个优美的故事,使我经常放飞想象的翅膀。

农民最喜欢牛,农民离不开牛。好牛能耕田,好马会拉车。对于老黄牯,我们一家十分爱护,尽量喂好料给它吃。有时太忙了,就喂它干草和豆壳,老黄牯从不挑食,有啥吃啥。实在太忙时,干脆给它一捆干苞谷杆,它也嚼得津津有味。
老黄牯十分听话,有时它在啃着青草,只要说一声:“老黄牯,回家了”。它就会跟着回家。有了好牛,也耕出了好地。那一年,我们的生活就充满着温馨、诗意。
可是,在那些年,贫穷、落后就像一条毒蛇一样缠绕着村落、戏弄着村民。
虽然农民爱牛,但在那荒枯、虚弱的岁月里,一些牛还是逃脱不了它们被果腹的卮运。记得村落里有一条牛被宰之际,它的眼里充满着泪水,仰着头不停的哞叫着,那声音有些凄凉,也有些无奈。我看到了那个情景,我的心颤栗着,可怜的牛,你有什么冤屈或有什么话要说么?我想:但愿老黄牯不要遭此卮运。

一天,我拉着老黄牯去耙田,老黄牯喘着粗气,累得嘴里吐着白沫。我心痛的牵着它他去喝了水,吃了草,又来耙田,一亩、两亩、三亩……一天下来,老黄牯耙了近七亩田。
这时,姑爹来了,他说:我家有两亩田,要在当天耙掉,借你家的老黄牯用用。我对姑爹说:老黄牯已经很累了,明天再耙也不迟。可我的话是多么苍白无力,姑爹不听,他说:老黄牯还是我家卖给你们家的,怎么,转眼就连借都不行啦?姑爹说完,气乎乎的拉着老黄牯到了他家的田里就耙。可是,只耙了一亩后,老黄牯就倒下了,它再也没有站起来。那双黑褐色的眼里噙着泪水,它没有哞叫,而是很艰难的扭过头来看了看水田,看了看远山,仿佛有些内疚,它从来没有这样倒下,没有完成自己的任务啊!
老黄牯死了,死在它耕耘了一辈子的田地里。忽然,刮起了风,呜呜的鸣叫着,像是伤感、凄凉的哭泣,也像是造物主为老黄牯吟哦的挽歌。
田边的草不停的摇拽着,沟沟里的水在悲怆的流淌着。天阴沉着,那种悲情、伤感,谁也无法言说。呵,那么不是造物主对它所造之物在死亡之时的慈悲之情么?
已经几十年了,那条老黄牯仍活在我的心灵中,它仿佛还在岁月的深处默默耕耘,它的那种精神悄然潜入了我的精神中,潜入了我的现实生活里。

铁裕,云南人。笔名:一荒玄,系《散文悦读》专栏作者,《作家前线》、《世界作家》、《霖阅诗刊》等多个平台的特邀作家。96年开始散文创作,先后在《柳江文学》、《华商时报》、《合肥日报》、《中央文献出版社》、《清远日报》、《边疆文学》、《昭通作家》、《昭通文学》、《昭通日报》、《鹤壁文艺》、《文苑》、《乌蒙山》、《中国青年报》、《作家驿站》、《作家前线》、《世界作家》、《世界作家园林》《网易》、《凤凰新闻》、《首都文学》、《作家》、《江西作家文坛》、《湖南写作》、《当代作家联盟》、《中国人民诗刊》及各文学公众号发过诗、文近四千篇、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