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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翰苑文学作家协会理事王化清（笔下的雷声）专辑佳作必赏】————北京头条权威发布
□一个年近六旬农民工的两难选择（叙事散文）
□王化清
老爸今年87高龄，除了拖着脚走路及有时候得些小毛病外，腰不弯、背不驼；吃得下、睡得着，耳朵还特聪。
上半年偏瘫七年的妈妈走了，我怕老爸孤单难过，所以，不得不留下来陪着他。
现在，我已近六旬，常年出外在建筑工地上卖点苦力，除了勉强温饱外，身边没有多少积蓄。老爸也没有退休金。好在我有一个比我小七八岁的弟弟，尽管在异乡装模辛苦，他也不忘每个月寄些生活费回来。有时候，我很庆幸父母生了我们兄弟姐妹四个，相互还能有个照应。倘若我是独生子，怕是很难这样从容地守着老爸啊。
下半年，一向脾气大又爱开玩笑的老爸变了。
晚上安静，我喜欢阅读至次日凌晨一点多才会沉沉睡去。醒来即是八九点了。老爸睡得早也起得早，这是他几十年来养成的习惯。往年的每个早晨大约七点多钟，只要我们还在家，他就会在门口叫：“天大亮了，该当起来了啊！”这时候，老妈已经扯猪草或者上菜地回来做好了饭菜等我们起来吃。如果我们稍微拖延，他就会十分不耐烦地大吼：“都这么大个人了，还要我们俩老服侍你们一一只怕享福享早了！”
自从老妈去世后，他“收敛”了许多。不知是不适应没了老伴说话时的硬气，还是面对已做爷爷的儿子再不好意思“训导”了？反正，我早上八点多起床，他还在房里看电视。见我的菜炒得差不多时，他就出去了，要我上街下街去找。也许他是想向熟人们证明自己的儿子就是做了爷爷也得顺从自己吧？！我也必须去找，这或许能满足他老人家的虚荣心呢。
本来，我选择留在家，是想做花生豆腐赚些钱用，顺便照顾老爸。但事与愿违，硬撑着做了一两个月后，始终得不到顾客的认可，只好收手。因为家里的责任田被政府征用来建设了新小区，所以，种地也不现实。后来，我去找建筑活，但全被家乡的熟人做了去。我成了个不折不扣为老爸服务的男“保姆”，一个一天只做些家务事的无业游民。
老爸有意无意发出的“唉！”声，让我很是反感，认为这是“触霉头”，对家运不利。还有就是他坐在床沿上总是习惯抖腿，觉得也是抖了“财”去。
这十月天也冷，我陪着他坐在房间里边看电视边烤火。瞟一眼就见他又踮起脚尖的左腿抖得很厉害，根本停不下来。我问：“爸，您冻吗？”“烤火冒冻。”“冒冻，就不要抖腿啰，一一这个习惯不太好。我听说‘抖腿耸肩霉三代，手不扶碗穷一生'，您不抖可以吗？还有，您总是唉声叹气，怪不得您的儿子都挣不来钱呢！”“屙屎不出怪茅厕。你们自己没能干，怎么是我的罪过了？怕是你吃错药了吧？还迷信！”老爸的脸一下子铁青，圆瞪着眼，嘴巴嘟起老高，像是借了芝麻还他豆子似的。我赶紧避开他的目光，站起身来，走出了房间。下午五点半，我又去鸡鸭宰杀店里提了两塑料袋鸭血回来，做了老爸最爱吃的豆腐鸭血汤。弄好饭菜，朝房门喊没答应。我只好到街上去把他找回来。
他到家，问我敬了我的妈妈没有。我摇了摇头。听不清他嘀咕了句什么，只见他自己动手了。每一餐，他都要用饭碗先盛一匙饭放在桌上，饭与菜之间横搭上一双筷子。他就会对着神龛上我妈的遗像哽咽着喊：“老太婆，你来吃饭啊。”又悲悯地诉说，“你生前没享到福。想吃的时候没得吃，有吃的时候你又吃不下。唉！坐了七年轮椅，你的八字就这么尽头啊。一一唉！”一声长叹，有力地腐蚀着我表面的坚强。这一刻，我再也抑制不住那份对母亲无限的思念，鼻头一酸，向着遗像深深一揖，颤声喊：“妈妈，您来吃饭啊！”
今年这个冬季，我的家乡没下过大雪。不知不觉中就已经是十二月了。“儿呀，你老弟还过几天就生日了。到时候，你打个电话给他啰！”老爸吃晚饭时，突然想起了这事。“晓得呢！”我不快，口气有些呛人。心里话：自己老弟生日，我还能不记得吗？真还把我当孩子看哪！您老人家这么大岁数了，该放手时就放手，后一辈的事，您操心得过来么？！记得十月里，亲戚过生日的多，老爸总是提前叮嘱。我身边没余钱，哪里周转得来呢？为这事心烦得很！今天这个生日，明天那个生日。就是有部印钞机也印不过来呢！我独自一人不满地小声嘀咕。
不料这回被耳朵尖的老爸听到了，他一改往年霸道的语气，悠悠地说：“人情像把锯，你怎么来我怎么去。我生日的时候，人家又是红包又是礼物。要是人家过生日，我们不见锣响不见鼓响，那也显得太小气了。总不能让人家背后说成是'只进不出的下乌龟'吧？”
“唉，真是烦琐！”我叹了口气。心里在盘算着怎么去搞笔钱来交了这份差事一一除非又向远在广东装模的弟弟开口了。
我家对面住着我的一个堂三叔。堂三叔七旬有余，一头白发。高个，背弓。痛风时走路一瘸一拐，手指痛得变了形。咳嗽得历害，恨不能破开喉咙来喘气，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看上去，没有我的老爸精神。他没了老伴，惟一的儿子一家人也在香港。我在家，顺便也照顾下这个可怜的堂三叔。记不清是哪天晚上了。那晚风大，很冷。快十一点了，我还躺在被窝里看书。
忽然手机响了，我接。是堂三叔沙哑地声音：“在屋里吗？我摔倒了爬不起来，麻烦你过来帮一下忙。”
在我印象中，三叔很少求过人，有一种“我独能”之傲。这次肯定出大事了！
我开了床头灯，急忙下床，趿拉着一双布鞋，胡乱披了件衣服打开门穿过堂屋冲到了对面。三叔喜欢亮着灯睡。我借着从窗户射出来的光线，抓着堂屋大门把手往下一拧，开了！一一谢天谢地！他还没有反锁。要不然，麻烦了。推开房门，走过卫生间才见到三叔手抓着床单，一屁股坐在湿漉漉的地板砖上，双目无神脸色苍白。我跑过去用力搀扶着他上床躺下，帮他换了条短裤。问他怎么回事？他虚弱地说了，起床撒尿，双腿发软摔在地上。他挣扎着爬了几次硬是不行。尿急又憋不住，就撒在身上了。我替他盖好被子，对他说：“今夜里医院关门了。明早我再带您去看看吧。”临走前，又找来拖把把地拖干净了。三叔恹恹地说了声“难为你了”，从他那双努力睁开目送我离开的眼神里，我读懂了一个人老迈无用的凄凉与悲寂！
发生了这样一件事，老爸留我在家的理由更充份了些。某天，在街上的一个杂货店里，他坐着和一些老人聊天。我闲着没事，见铺子旁边还有两个年轻人在下棋，也就饶有兴趣地走过去观看……店子里，老人们说说笑笑很开心。
我听见老爸提到了前不久三叔夜里摔在地上爬不起来这件事。引起了几个老人家的同病相怜。有人感慨，说：“王老师这几年衰老得快。头发白了，背也驼了。这回摔倒，假如侄儿子也不在家，他就会一直在地上坐到天亮啰！”“他还算幸运，碰巧有个堂侄儿子在屋里。要不然，坐在尿上面冻一个通宵，只怕早就发恶病哩！”有个矮小老头接了腔，”老了，真的不中用了！身边没个人，病在床上想喝口水都为难呢。”一个姓肖的世叔对我老爸说：“树大哥，你也快上九十了。身边更需要一个人哪！一一明年还要留儿子在屋里吗？”他吸了一口烟，扭转了话题。
“不留他在屋里，我哟得了？他对面三叔也要照顾啊。”老爸认为把我留下，是理所当然的事。干嘛偏偏只留下我？不出去做工，谁给我钱用？我必须把自己的想法当着街上几个老人家的面向老爸挑明了，我走进店里，先笑着问各位长辈好，然后对父亲说：“爸，我明年要出去打工的啊！”老爸不做声。
“你爸舍不得你出去呢。”肖世叔心直口快，”八十多岁的老人是桃树上熟透了的桃子，随时都有可能落下。你能忍心抛下他一个老人家不管吗？”“肖叔，我也晓得我爸在家孤单。可是，我也快六十岁了，还过几年，建筑工地上就会不要了。我现在不出去做工找钱，拿么个来养老？人人都说养儿防老。我就一个独生子，他的担子重呢。再说，我在家守着我爸，钱又没钱花，自己都顾不了自己，还有好心情考虑他的感受吗？我爸还活上个十多年，到时候我也七十了。当我老得不行，哪个来照顾我啊？！”我越说越激动，越说越伤感，“别个老了，退休工资每月就有好几千。我一个打工的，要做一天才有一天的工钱。您说，我不趁现在几年去赚点养老的钱，行吗？”目光投向另外几个世叔，希望他们也能理解，“各位叔，您们说，我是这种情况，不出去，行吗？！”他们觉得在理，相继点了点头表示支持。
唯有老爸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儿耷拉着眼皮，显得局促不安，皱纹纵横的脸上布满着忧伤。偶尔抬眼看了一下我，我惊觉他的眼睛湿润了！
我不再逗留，狠心离去。生怕心一软，又会当着各位长辈的面，答应继续留守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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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翰苑文学作家协会档案》编辑部
作协主席：赵婉君（花蕊女孩）
常务主席：陈凤鸣（夜明珠）
注：（其他职位虚位以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