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嫂子走了
作者:铁裕〔云南〕
如果说死亡是一种解脱,那么也就不会有人禁忌与恐惧;
如果说回归是一种永生,那么就是对生命的诠释与整理。
一
早晨4点左右,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将我从睡梦中惊醒。是谁这么早就打电话来,有什么急事吗?我接通了电话。才知是大哥打来的。我心里一惊,难道嫂子走了?只听大哥呜咽着说:“你大嫂走了”!听得出,那是强忍着悲伤的话语,是从极度痛苦的心灵中挤出来的五个字;那是一种无奈而凄凉的声音,是从烦乱的胸中流溢出来的哀叹。
我知道大哥此时是多么的无助、痛苦、悲伤啊!
我急忙穿好衣服,和妻子一同赶往昭通市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当我们赶到时,已经有许多亲属在那里等候了。但人还没有从重症监护室里送出来。大哥急切的在走廊上走来走去,满脸愁云,眼含泪水。亲属们也怀着伤感的心情,等待着将手续办妥后,将嫂子抬走。
二
我记得前几天,我还到过大哥家看望他们。大哥和我聊着天,嫂子在一旁捡摘耳根。但是,她的脸色不太好,有些苍白,有些阴沉。但不至于这么快就走了吧?唉,真是生死无常啊!
据大歌说,在周日,嫂子应去透血,但她拒绝了。第二天,她买了点饺皮,在家中包饺子吃。吃着吃着,嫂子头一歪,就昏过去了。于是,家人急忙将她送到市人民医院。经过多方的诊断、检查,确定是脑出血,病情危急,必须送重症监护室。在办完了住院手续后,嫂子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那天,大哥也打电话给我,待我赶到时,在重症监护室外,她的儿女、兄弟、妹子,以及一些亲属也陆续到来。他们来回走动,或是悄声议论,或是沉默不语,都希望奇迹发生,嫂子能从重症监护室走出来。
但我心里十分清楚,进重症监护室,将意味着什么。
三
嫂子是在45岁时检查出糖尿病的。从此,在二十多年的时间里,她苦苦地与疾病抗争着。后来,病情一天天加重,由糖尿病引发了许多并发症。最要命的是,发展到了小便难以排除。医生建议必须透血,不然会成尿毒症。
在开头,嫂子拒绝透血。但病情在不断的恶化,为了活命,嫂子只能面对严酷的现实,无奈地接受了透血。最开头,每周两次,但后来发展到每周三次。
这一透,就是三年多的时间;
这一透,她吃尽了多少的苦头,难言的伤痛;
这一透,她在漫长的时光里,备受病魔的无情摧残;
这一透,使她形销骨立,痛苦万分之感,度日如年,痛不如生。
嫂子在周日拒绝去医院透血,说明她已经放弃了。她不愿再承受那种难以言说的痛苦,她要摆脱疾病对她的折磨,要到那没有凄凉,苦难,没有病痛、伤感的世界去了。
人在死亡面前,是多么的脆弱啊!
四
当我赶到医院时,听说医生已下了死亡通知。亲属们忙着找人来将其遗体从重症监护室抬走。我和大哥则忙着去老家八仙营为嫂子指定下葬的具体位置。
早上8点左右,在老家的亲戚们已将我们那间已有四百多年历史的老屋打扫干净,并给董家借了一张床,停放好嫂子的遗体。
我仿佛听到老屋一声无奈叹息,是那么寒凉,那么阴沉。是啊,千年的树可以成精,百年的老屋也许有灵。在这老屋中,不知有多少人生,又有多少人死。嫂子虽然不是在这老屋中生的,但却是叶落归根。她将在这里停放两天之后,然后安葬在铁家坟山。
可是在第二天早上,嫂子竟然开始呼吸,心脏也缓慢的跳动了。这是怎么回事?是医生的结论下早了吗?他们是他们草率做出了死亡的通知吗?难道真的要发生奇迹了吗?我让侄儿赶紧打电话咨询医生,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得到的回答是:她所有的内脏都已衰竭,是不可能生还的,只不过是尚存一点气息,拖延点时间罢了。
难道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回光返照?我默默的想着。
嫂子一生平凡、普通,没有光辉的业绩,也无伟大的成就。但是再普通,再平凡的人离世,也有人悲伤、痛苦,也有人宛惜、垂泪。
人们围在她的身旁,不停地呼唤着。
大哥强忍悲伤,呜咽着说:“老伴啊,我已经几夜没有合眼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吧”!
她的女儿说:“妈妈,你听到我们在喊你吗?”
她的儿子说:“妈妈,你醒醒吧,我们都在你的身旁”!
她的孙子说:“奶奶,我看您来了,您好起来吧,跟我们回家”。
她的兄弟妹子们,也及一些亲戚们都在呼唤着。
面对亲人们的千呼万唤,嫂子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断断续续的呼吸着。有人说:“也许,是在等她的外孙吧”。
五
下午4点多钟,嫂子的外孙赶回来了,一声又一声的呼唤着:“外婆,外婆,我来看您了”。
看着这场面,有人在摇头,有人在哭泣,也有人在悄悄议论。
我走到她的身旁,轻轻地呼唤着:“嫂子,你睁开眼睛看看吧,有那么多的亲人都在盼望你醒来”。
堂弟也在呼唤着:“大嫂,你醒来吧,你知道我们在喊你吗”?
这时,我看到有人失声痛哭,哭得有些凄凉,有些惨烈。而在这时,除了哭,还能做什么?
只有哭,才能诠释这种与生俱来的宿命;
只有哭,才能抒发这人世间的无奈与凄凉;
只有哭,才能言说苦难人生的无数辛酸与挫折;
只有哭,才能用泪水将生死离别的场面演绎得淋漓尽致。
面对亲人们的哭泣、呼喊,嫂子似乎心里明白,但说不出话,从眼角落下几滴浑浊的泪水。
这是面对亲人生别死离的泪,泪之无奈无望;
这是挣断红尘悄然离去的泪,泪之哀怨哀伤;
这是缘散缘尽抛弃一切的泪,泪之痛苦痛惜;
这是凄然无奈孤独飘零的泪,泪之悲愤悲凉。
是啊,此时此刻,嫂子不想走,但却又拗不过死神;嫂子不想离开这纷扰的尘世,但天不遂人愿;嫂子不想忍心丢下老伴,可这就是宿命;嫂子不想离开儿孙,可命不由人。
苦难的人生啊,在这世间,谁没有爱过、恨过?谁没有伤过、痛过?谁没有累过、苦过?谁没有哭过、笑过?谁没有想过、盼过?然而,谁又能抗拒死亡?
不能,不能,谁都不能。有些悲伤,只因为它太真实,才会刻骨铭心;有些过往,之所以缠绵,那是因为记得太深;有些痛苦,之所以难忍,那是因为太凄凉;有些伤感,挥之不去,那是因为伤到极致。
六

坟挖好了,很深很深。我默默的看着坟洞,心想:这就是从今生到后世的驿站吗?这就是人生的最后归宿吗?也许,这就是亡人前往天堂必经的通道吧?
那有些阴森、冷涩的坟洞仿佛在向亡人召唤:在世间受苦受难的人啊,进来吧,这里是你最好的去处!
我想:嫂子在世间受尽病痛的折磨,到了后世,一切都会释然。
我不由得想到了死亡。 啊,死亡,这就是死亡吗?但我认为:
有时候,死亡是一种超脱,因为不再痛苦或悲伤;
有时候,死亡是一种重生,因为那是一种自然的循环;
有时候,死亡是一种回归,是无限,是永恒,是回归自然的一种洒脱的方式;
有时候,死亡是一种自由,因为离开苦难的人间后,可以到那冥冥之中的天堂。
七
坟垒好了,我默默地说:嫂子,安息吧,我们会陆续来为你上坟。

铁裕,云南人。笔名:一荒玄,系《散文悦读》专栏作者,《作家前线》、《世界作家》、《霖阅诗刊》等多个平台的特邀作家。96年开始散文创作,先后在《柳江文学》、《华商时报》、《合肥日报》、《中央文献出版社》、《清远日报》、《边疆文学》、《昭通作家》、《昭通文学》、《昭通日报》、《鹤壁文艺》、《文苑》、《乌蒙山》、《中国青年报》、《作家驿站》、《作家前线》、《世界作家》、《世界作家园林》《网易》、《凤凰新闻》、《首都文学》、《作家》、《江西作家文坛》、《湖南写作》、《当代作家联盟》、《中国人民诗刊》及各文学公众号发过诗、文二千余篇、首。

